微笑着向引路的侍从道谢,埃尔文迈进会客厅,心里把自己的上级“秘皇”骂了好几遍。
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把自己派到雷兹特,表面上给了他一个赚钱的大单,实际上是让自己来处理自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自己怎么碰上这么个主儿?
他偷偷叹了口气,整整衣衫向维斯弗王子行礼。敦弗大人也在。他感觉自己有点头疼,转身向敦弗?阿奈行了行礼。
“许久不见,埃尔文。”敦弗回礼道。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二人算堂兄弟,因此容貌上有些许相似。
“是,许久不见。”埃尔文笑了笑。二人总共没见过几面,除了血缘关系,实际上生疏得很,甚至因为妖精王对“秘皇”的态度,妖精族与“秘盟”关系紧张,更别说他这个自出生便被遗弃的混血儿了。
“方才还与殿下谈起‘秘盟’此次协助雷兹特清理巫师团势力,你功不可没。”敦弗想上前拍他的肩膀,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想借机探查他吗?埃尔文心中冷笑,阿奈家的人是什么用心,他一清二楚。
“不敢。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虽然事情让人心烦,但是钱没少拿就好。像“秘皇”总是跟他们说的,钱是个好东西,谁会跟它过不去呢?
“那么都清除了吗?巫师团安插在朝内的内应。”敦弗收回落空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埃尔文当然没有轻易上当,他和王子迅速交换了眼神。
维斯弗王子也是个聪明人,笑着说:“还不清楚呀。目前只知道巫师团在雷兹特活动多年,具体在哪里安排了什么人,都需要深入调查。只能边查边清理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把自有名单的事情和盘托出呢?
敦弗也不傻,他笑了笑说:“以‘秘盟’的情报网,这事应该不难。”
“我们的情报网虽然很强,但巫师团建立时间毕竟比我们长,有些合作关系说不定已逾千年,这就难查了。”埃尔文有所指地说,同时观察着敦弗的表情。
然而敦弗听后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而是点头认同:“你说的有道理。如此,是否需要妖精族帮忙?我还是有些有力干将,比雷兹特建国时间年长,说不定会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哦?心思就这么明摆出来了?
埃尔文嘴角感激地笑了笑,而眼睛则是和王子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情。他们料到妖精族想插手此次清除行动,却没想到敦弗竟会这么直截了当。
“这……合适吗?”王子佯装感兴趣又有些担忧。
“这不太合适。”被他询问的拉瑞娜回答说,“殿下,我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
“钮恩大人的意思是?”王子虚心请教,演技很不错。
拉瑞娜侧了侧身,同时对王子和敦弗解释说:“阿奈大人原是为寻令妹踪迹而来。帮忙调查巫师团虽是好意,但若处理不好,很容易让外族以为妖精族借机干预雷兹特内政,甚至可能会引起龙族怀疑。”
拉瑞娜本就不喜欢拐弯抹角,又担任着魔法团特使一职,有从中调停、监督的责任,故而她的话虽重了些,敦弗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饱含歉意地笑了笑说:“拉瑞娜特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埃尔文心中不禁夸奖起“秘皇”的眼光,挑了个好苗子。方才他觐见,见到敦弗和拉瑞娜时还在想王子为何与自己商谈不避讳这二人,现在看来却是个不错的举动。
妖精族想找机会插手雷兹特内政,是他们都知道的。维克特王子在时应该就已与多位贵族打好了招呼,那么敦弗来不过是找个公开的借口而已。
不管是王子还是自己,都无法拒绝妖精族帮忙的“好意”。但是拉瑞娜可以,而且她言语中已有警告之意,想来敦弗一时半会儿不会二次提出了。
看王子的神情也是悄悄松了口气,表面上还是要客气一下的,他说:“阿奈大人也是好意。我资历尚浅,还要多方提点才好。”
“雷兹特与妖精森林接壤,是我妖精族与人类往来的第一国。贵国安宁也是妖精王陛下的期望。”敦弗由衷表达着妖精族对雷兹特的看重。
“请殿下放心,‘秘盟’定尽心尽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埃尔文心中补了一句。
“说起来,埃尔文,殿下近日可安好?”敦弗问候的自然是“秘皇”。
“与往常无恙。”敦弗无非是想打探“秘皇”近况,埃尔文当然不会透露半句,只是含糊回答了一下。
“等忙过这一阵,我定去向殿下请安。”
“您客气了。指挥官向来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再说,妖精王陛下那里不是很忌讳你们与指挥官来往吗?”看他多好,帮上级推掉了不必要的麻烦。埃尔文想着,决定今晚就向“秘皇”提加奖的要求。
遭到推脱,敦弗稍显尴尬地笑了笑说:“‘秘盟’为寻找舍妹下落,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我都应亲自向殿下致谢的。”
“若能找到多洛莉丝大人,自然是件好事。若找不到……”埃尔文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位痴情的堂妹感到惋惜,“您也别太着急了。我相信以多洛莉丝大人的能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但愿如此。”提起妹妹,敦弗不禁有些忧虑,“还请维斯弗殿下给予方便,让我能在帕瑞斯好好调查舍妹的下落。”
“亦如方才我们讨论的,大人要询问哪些人,调查哪些地方,请列单于我,经纽恩大人确认后,我定安排人协助您。”王子小心回答着。
“自然。”敦弗点点头,看向拉瑞娜。
“大人请放心,只要合情合理,我不会多加干涉。魔法团也很担心多洛莉丝大人的安危。”拉瑞娜表达自己的立场。对于她来说,别起冲突,别惹麻烦是主要的目的。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拟定计划后交由纽恩大人。”说着,敦弗便向王子告辞,离开了会客厅。
既然麻烦走了,拉瑞娜便没了继续待在皇宫的理由,她也告辞回去研究石门的破解。而埃尔文也得以私下与王子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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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按了按额头,他的头从离开皇宫后就一直在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与王子的讨论不顺利,计划如常进行,任务难度也不算大,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让他犯难的是,这次带来的队伍。
“呀!埃尔文,回来了!”刚进门,便听得特伦的大嗓门。
埃尔文斜眼看了看他,这个家伙虽然头脑简单,但他和他的组员战斗力强,本不会给他添诸多麻烦。但问题是……埃尔文看向另一边围坐在桌边的几人,其中一个与特伦容貌相似,相同的豹耳和被棕色短毛包裹的脸,但双目却比特伦更有神,闪烁着精明的目光,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各位,同花顺。”塔塔笑了笑,将手中的纸牌摊开给同伴看,立刻引来同伴的唏嘘。
“哎呦喂,组长,又是你赢了。”
“这样不行啊,组长,好不容易拿到的薪饷都输给你了。”
“不玩了,不玩了,这纸牌太难。”
同桌的“秘盟”军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纸牌,虽有不甘,但不得不掏钱给他。
塔塔捋了捋嘴角的豹须,看向埃尔文说:“你回来了。”
埃尔文点点头,在厅内同伴的注目下走入厅内,他打算沉默着走回房间,心里祈祷不要发生什么。
“唉!埃尔文,怎么都不说话呀?跟维斯弗王子讨论得不顺利吗?跟哥们说说。”但埃尔文越不想发生,却越会发生。经过特伦身旁时,埃尔文被他搂住了肩膀。埃尔文悄悄叹了口气,而他这个小动作被塔塔看到了。
“特伦,有点规矩好不好?别丢我们豹族的脸。”塔塔起身走了过来。
特伦呲着牙,搂着埃尔文躲开塔塔伸过来的爪子,瞪着塔塔说:“老子爱咋咋地,轮不到你来管!”
埃尔文感觉到自己额头的青筋开始跳动。
“没脑子的家伙。”塔塔毫不客气地继续伸爪,掰开特伦搭在埃尔文肩膀上的胳膊,“埃尔文队长不是你兄弟,他不喜欢被人这么搂着。”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特伦十分不爽,一把抓住塔塔的爪子,使劲地捏着,“塔塔,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让表哥我好好帮你挠挠!”
塔塔巧妙地反手挣脱,握住特伦的手腕,也暗暗使劲道:“哼!空有一身蛮力,你的组员够可怜的,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组长。”
“那你的组员岂不是更可怜?”特伦的另一只爪子搭住了塔塔的胳膊,咬牙反驳道,“跟了你这么个狡诈的组长,被你耍也就算了,还都被你骗光钱。”
两只豹人之间互相较着劲,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而他们身后的组员却不慌不忙地围过来,似看好戏般鼓劲。
“呦!组长,加油,给这小滑头点颜色看看。”
“塔塔组长,别拧胳膊。嘴巴,把这家伙的嘴巴打歪了,就不吵了。”
“说我们组长没脑子,你才没脑子呢!杀人不用力气,还用你那脑袋撞不成?”
“哈?那是谁掉进巫师团的陷阱里,求我们救来着?”
两组各立一旁,越吵越凶,终于按捺不住打算上前援助组长。
旁观的埃尔文觉着自己眼前开始冒金星,心里再次骂起“秘皇”来。明明知道特伦和塔塔这表兄弟不和,见面不到几分钟就会打起来,“秘皇”却还特意把这两只一起派给他出任务,根本就是在给他添乱。
埃尔文按了按额头,得赶在这两组没打起来之前制止。
“风障。”他抬手朝两只豹人挥了挥,一道无形的飓风强行将表兄弟俩分开。
“到此为止!”他说,“都给我克制点。此次任务重大,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啧!”塔塔咂舌道,“我给埃尔文面子,不跟你计较。”
“打不过就说,表哥我会让你的,小老弟。”特伦松着筋骨,并不打算罢休。
“特伦,”埃尔文不得不拿出杀手锏,“别忘了临行前指挥官的命令。”
他还没往下说,特伦立马后背毛发倒竖,眼珠转了转,蔫了下来,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闹就是。别跟利奥打我的小报告,上次被他打断的那根肋骨还没好呢。”
是的,谁都不服的特伦只服他的队长利奥。所以临行前,“秘皇”特地吩咐,若特伦不听话,就让利奥好好教训一下。教训?应该用“狠揍”来形容更为贴切。
“都回去休息吧,不早了。”说完,埃尔文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塔塔,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埃尔文将门虚掩着,坐在桌边静等。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关上。塔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还顺利吗?”他问。
埃尔文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然后说:“拉瑞娜也在场,所以比较顺利。”
“跟我们预估的一样?”塔塔拿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把玩。
“无非就是想介入我们的行动,借机掩护一下他们的人。”
塔塔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举杯喝了一口茶后说:“对妖精族的调查看来要加快脚步了。”
埃尔文点了点头。虽说塔塔和特伦一起出任务很让他头疼,但他明白“秘皇”的用心。特伦大大咧咧,没什么沉府,但战斗力强,加入“秘盟”至今一直没有失败过。而塔塔,外表看来也是个五大三粗的豹人,但心思细腻,处事精明,很多涉及政治反动、清除异己的高难度任务,都是他的行动组完成的。
此次任务,表面上看,是清除雷兹特境内的巫师团,这要求有强大的行动力和战斗力,所以派了特伦小组。但是,埃尔文和塔塔都明白,“秘皇”之所以派他们俩来,必然是想趁此机会整顿雷兹特皇室贵族,从而断了妖精族控制人类国家的主要势力之一。
不过实际做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自雷兹特建国起,妖精族的控制便没有停止过。除了常见的金钱贿赂、政治利益联手,妖精族还充分利用了血脉关系。
因为与妖精森林比邻,又有经济政治往来,雷兹特境内有不少人类与妖精的混血儿。而这些混血儿,可不是个个都如埃尔文这般幸运,遇到一个好老师,学了一身本领,并成功加入“秘盟”。他们绝大部分出身平民,父母或是普通商人或是讨生活的舞女,既没优越的家世背景,更无丰厚的家产,甚至连妖精引以为傲的外貌和心系魔法都没有继承。但他们无一例外地被两族同时排挤,因此生活窘迫,如履薄冰。
妖精族一方面用金钱利益拉拢着贵族大臣,暗中将朝政引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上。另一方面,他们接济这些混血儿,将他们安插到雷兹特各个层级中,有小卒专门在市井打探和散播消息的,有入府邸为仆,探听皇孙贵胄隐私的,更有样貌还不错,而做了某位高官外室,让混有妖精血脉的人继承爵位、列席朝堂。
这些已进行了数百年,各线各眼满布整个雷兹特,有些更是埋得极深。“秘盟”探查了三十多年,也只挖了一半而已。
此次以协助之名,得以派人正式调查各府各院。当然“秘皇”并没期待埃尔文等能一举剿灭,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秘皇”是希望通过此次行动,大大削弱外在势力,而让雷兹特的命运能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目前进度如何?”
“原先查到的那几家,都已经处理了。顺着他们,又查到好几家,准备近期动手。”外人看来,塔塔的组在此次任务中并不经常露面,那是因为他们负责暗地里调查清楚妖精族在雷兹特的眼线。
“敦弗这次来,必然会跟他们联系。你们要小心。”
对于埃尔文的担心,塔塔却笑了笑说:“我倒觉着是个好机会。有很多埋藏了百年的线,我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却可以让他把我们带去。”
埃尔文点点头,认同塔塔的计划,但他仍担心:“除了多洛莉丝,阿奈一家都是老狐狸。你们小心为上,夫人特地嘱咐过,让我们当心阿奈家的人。”
提起他们这位新夫人,塔塔瘪了瘪嘴,脸色不悦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又不是你的夫人,指挥官喜欢就好。而且,”埃尔文又岂会不知道塔塔的想法,“她确实很厉害,在预言方面。”
“是预言,还是筹谋?”
“塔塔,”对塔塔的不敬,埃尔文压低了声音叱责道,“不要如此无礼。不管夫人在计划什么,她为指挥官着想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
“但没有为‘秘盟’着想。”塔塔从一开始就对“血魔女”印象不佳,“她撺掇指挥官做的这些事,把‘秘盟’拖进国际纷争,而且越拖越深。我们原本应该是自由自在的,如今却被困在艾克特贝斯,练什么海军。”
塔塔的话,埃尔文并不陌生。自“秘皇”成为奥斯比尔议员后,类似的声音慢慢在“秘盟”中出现。“秘盟”本就是跳脱了三族五国之外的逍遥之地,他们也是冲着不受任何种族国家管治而加入进来。如今“秘皇”主动参与各国纷争的举动,让他们十分反感。然而忌惮于“秘皇”及其忠实拥护者们的强大力量,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关于“血魔女”的谣言一出,更让他们相信,这个女人才是阻碍“秘盟”的罪魁祸首,怒气自然直指“血魔女”。
“指挥官是以个人身份加入奥斯比尔政务的,我们来去不是与以前一样吗?”这是真的。“秘皇”从未要求下属听命于任何国家或种族,就算是与龙族合作,“秘盟”也是与龙族将士平起平坐的。
“那也只是目前而已。魔法团大劫一到,天下大乱。奥斯比尔为求自保,必然求助指挥官,届时他怎可能不调动我们?”
“指挥官不是那种为了女人,而丢弃兄弟的人。”塔塔的推测,不无道理,埃尔文无法反驳,但他相信“秘皇”的人品和原则。
“哼!”塔塔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叩叩。敲门声此时响起。
“什么事?”埃尔文问。
“队长,妖精族的阿奈大人派人送了信来。”传话的人说。
埃尔文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敦弗又想搞什么花样,起身开门接过信问:“有说其他的吗?”
“没有。只是请您务必赴约。”
埃尔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来人下去。
“什么事?”他坐回座位,塔塔好奇地问。
埃尔文快速浏览了一遍敦弗的信,回答说:“他约我见面,说有要事商谈。”
“哼!有什么可谈的?”塔塔接过信也看了一遍,“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称呼你‘堂弟’。他忘了他那亲爱的二叔是怎么狠心把襁褓里的你扔到沙漠里了?”
提起生父对自己的无情抛弃,埃尔文竟毫无感觉,他看了眼替自己愤慨的塔塔,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摈弃一切可能出现的隐患,这是他们阿奈家的风格。”
“你打算赴约?”
“去听听他怎么说,顺便套点情报。”埃尔文收起信件,整了整衣衫。
“我跟你一起去。”
埃尔文摇摇头,拒绝道:“他说要单独谈。而且你去,会引起他怀疑。”
“你确定他不是设好了圈套等着杀你?”
“如果要杀我,他就不会堂而皇之地派人送信来了。”
实际上埃尔文自己也有些这方面的担忧,将自己的魔杖从空间中取出,但想了想觉着不妥,便又放了回去。
“如果真打起来,你跟他,谁更有胜算?”
“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出手。但从年纪和阅历上来说,我觉着会败下阵来。”
“若真有危险,发个消息过来。”塔塔指的是大家手中的“秘克石”。
埃尔文点点头,嘱咐他说:“按你说的,调查的事加快脚步。特伦,你就别再惹他了。”
“啧。是他自己来惹我好嘛。”塔塔咂舌,送他出门。
迎着初冬凉风,披着星月,埃尔文满脑疑惑地前去赴约,心里对今晚不能跟“秘皇”讨赏感到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