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1 / 1)

雾城的四月处在雨季,前一天才刚下了雨,湿润的水汽凝结在空中,将雾城笼在一片烟雾缭绕之间,低矮的楼房隐隐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青石板路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坑,又因为有一层层薄薄的苔藓,走上去时一个稍不注意就容易打滑。

江秋袅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往烟巷走去。在巷子里弯弯绕绕了一会儿,她在一家店面前停下脚步。

店门口的匾额上只写了【愁然】两个字,其他的便未再有任何装饰。

江秋袅抹了抹微湿的发,轻车熟路地进去。

进了里头才看得出这是一家清吧,这个点还没多少客人,多的是正在打扫卫生的员工。

见到江秋袅进来,里头的人熟稔地和她招呼:“秋袅来了啊。”

“嗯。”江秋袅往她常坐的位子上一坐,冲着和她打招呼的男生道:“温姐来了吗?”

“还没,温姐要五点才过来,你要喝什么我先给你做。”

江秋袅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凳子上的横杠,一只脚悬空垂下。

闻言,她说:“哦,老样子吧。”

这几个月以来,【愁然】的员工已经认识了江秋袅。江秋袅经常会来酒吧,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点基本没什么度数的果酒,然后就等着温宿安过来,一聊就能聊大半个小时,等聊完了酒也喝完了,然后再一个人慢悠悠离开。

他们都挺好奇的,老板也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怎么江秋袅就那么爱跟她聊天。

店里的员工一边收拾着,一边偷偷打量江秋袅,虽然见了好多次,但江秋袅每次来他们都忍不住偷看她。

此时此刻,江秋袅一个人坐在高脚凳里,姿态闲适慵懒,蓬松柔软的黑直发披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完美的侧颜,皮肤白皙,五官立体。

她有着一双明亮清丽的大眼睛,眼型不是桃花眼,也不是细长型的,而是偏圆,像是小鹿眼,水灵灵的,给人平添一份清纯,看你一眼时,眸子里的光点波光粼粼,不自觉地勾人心魄。

清冷而欲,明媚却不张扬。

又纯又欲,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子。

今天温宿安来得比以往早了些,四点半刚过就过来了,进了店后她径直朝吧台边坐着的人走去。

“今天来这么早?”

听见声音,江秋袅转过头,在看到温宿安的时候勾唇笑了起来。

“来跟你告别。”

温宿安进了吧台里面,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听见这话后抬了抬眉,“要回学校了?”

江秋袅点点头:“这边实习期结束了,我还得回学校答辩,忙毕业的事情。”

“挺好。”温宿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唇边低头点燃,她深吸了一口,眯了眯眼,“回去什么打算,还过来么?”

江秋袅舔了舔唇珠,似是苦恼:“不清楚,觉得有些迷茫,甚至不太想回去。”

温宿安咬着烟轻笑了声,“不想回去?怕你那债主找上门?”

听见债主二字,江秋袅的脸色变了变。

温宿安接着道:“但你这样继续躲着也不是办法,人家要想找你,天南地北都找得到,你还是想想怎么还债吧。”

是啊,她还有债要还呢。

江秋袅叹了口气,俯身趴在了吧台上。

“唉,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听到这话,温宿安笑了起来,抖得烟灰一缕缕往下掉。

“你才做成年人多久就觉得复杂了?小姑娘,别想那么多。”

江秋袅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好吧。”

温宿安是江秋袅来雾城实习时才认识的人,她虽然只比江秋袅大了三岁,可举手投足之间皆比江秋袅成熟有韵味的多。

如果江秋袅是又纯又欲,那温宿安就是全欲,没带一点纯的。

寒暄过后,江秋袅还得回宿舍整理行李,明天一早要回琴港。

“那我先走了啊,空了回来看你。”

温宿安半倚着吧台,神情懒倦地看着驻唱歌手唱歌,朝江秋袅挥了挥手。

“拜拜。”

——

琴港。

江秋袅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学校把行李放下。

她今年大四,在南方传媒大学读播音主持,前段时间根据系里分配主动请缨去了雾城电视台实习两个月,昨天结束实习,今天就回学校准备接下来的毕业事宜。

“啾啾!妈妈的宝贝回来了!”

一回到寝室,室友宁妮娜就迎了上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江秋袅回抱住她,笑得很开心,“怎么样,没我在的日子是不是都不习惯了?”

宁妮娜点头,表情浮夸:“是呢,想你想的睡不着。”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嬉闹了一会儿,宁妮娜和江秋袅说了个正事。

“隔壁琴大百年校庆你知道吧?”

江秋袅:“知道,怎么了?”

宁妮娜说:“他们校学生会主席要校庆主持,来请你去。”

江秋袅整理行李的手一顿,“我?”

“嗯嗯,琴大指名要你过去,跟咱们系辅导员也说了,都答应了。”

江秋袅并没有那么开心,反而有点郁闷。

不想去,说真的。

宁妮娜以为江秋袅是嫌麻烦,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琴大百年校庆主持,多好的一次机会,毕业了出去找工作还能在你履历上增添亮丽的一笔。而且我跟你说哦,本

来系里是推荐了朱瑶薇去的,结果人琴大不要,指名道姓要你去,说你是南传校花,能镇场。你看看,排面足吧。”

接着宁妮娜又补充了句:“你要是不去,那就真便宜了朱瑶薇了。”

听到这,江秋袅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去!必须去!”

便宜了谁都不能便宜朱瑶薇。

——

接下这个活动后,江秋袅和琴大那边对接了一下流程,然后着手开始写主持稿。

临近校庆的日子,江秋袅也愈发不安。

前一天晚上,她在寝室里整理第二天主持要穿的礼服,弄到一半,江秋袅拿出手机,找到一个人发了消息过去。

【袅袅兮秋风】:贺庭叶在琴港吗?

过了两分钟,对面回复过来。

【霍云祁】:不在呀,上个月就去美国了,咋了?

【袅袅兮秋风】:哦,没事。

【霍云祁】:我说你俩是怎么回事,想知道对方在哪不会自己打电话,都来问我算怎么回事。

【袅袅兮秋风】:他也来问了?那你说了没?

【霍云祁】:没呢,你不是不让我说。

【霍云祁】:不是,你俩到底咋了,他刚回国那段时间你不是天天跟他玩,现在是什么情况,绝交了?闹掰了?

【袅袅兮秋风】:关你屁事。

放下手机,江秋袅没再回复。

贺庭叶不在琴港。

那就好。

——

第二天晚上,琴大百年校庆晚会正式举行。

江秋袅作为当晚的主持人和另一位男主持一起为校庆晚会开幕。她是南传校花,也是播音主持专业的第一名,业务能力那是没得说的,加上人又漂亮,一出场台下的琴大学子就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人气值丝毫不低于晚会嘉宾。

晚会进行到一半,有琴大毕业学子上台发言环节,江秋袅拿着手里的名单正准备上台,旁边工作人员突然叫住她,给了她另一张名单。

“名单上的人变了一下,你照着这个念。”

晚会中临时改变节目顺序或者表演嘉宾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江秋袅也没展开细看,拿着名单和主持小卡直接上了台。

“……接下来这个环节,大家将会看到我们已经毕业了的学长学姐们,想必同学们也很好奇学长学姐们将会给琴大带来什么样的祝福吧。那么话不多说,接下来让我们有请……”

比嘴先一步看到嘉宾名字的眼睛忽然睁大,江秋袅的台词卡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她很快就调整过来,然后有些僵硬地一字一句念出那个名字。

“贺庭叶。”

台下掌声雷鸣。

连通台上和台下的阶梯上,江秋袅提着裙摆一步步往下走,她企图用屏住呼吸的方式来掩盖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故作冷静地经过男人身边,心里祈祷对方没有注意到她。

可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低醇清冷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等我。”

——

等你?

等个屁!

江秋袅一下台就准备跑路,可晚会还没结束,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突然离开。

她想了想,还是先去厕所躲一下,等贺庭叶结束了她再重新溜回台上,然后她再装作很忙的样子一直忙到晚会结束,等结束了立马就走。

贺庭叶好歹也是一集团老总,总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专门堵她。

嗯,就这样决定了。

江秋袅和搭档说了声自己肚子疼,让他走一下后面的流程,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去了卫生间。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江秋袅给认识的工作人员发了消息问贺庭叶走了没,对方回复说已经走了,她才放下心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虽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是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反而她也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贺庭叶。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回荡在后台,江秋袅心不在焉地往舞台走去。

“江秋袅。”

忽然,一声熟悉的,对于江秋袅而言像是撒旦低吟的索命声在身后传来,江秋袅猛地一僵。

不是说已经走了么……

要不,装作没听见赶紧跑?

或者直接转身面对?

不行不行,还是跑吧,面对什么面对,这辈子都不可能面对的!

江秋袅正准备跑,可身后的人长腿一迈,直接几步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要死了。

这人追债真是有够锲而不舍的。

没有办法,江秋袅抬起头,明媚艳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僵硬:“啊,好巧啊,庭叶哥。”

贺庭叶站在她身前,一身灰色的英制西服衬得他身形更加高大挺拔,挡住了她头顶一半的光。

江秋袅无处可逃,躲不开他的目光。他敛眸看她,五官精致英隽,眉眼轮廓深邃,一双桃花眼噙着勾人心魄的吸引,不自觉地深情,斯文又禁欲,但同时也让江秋袅回忆起了这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风流败类模样。

“巧么?”他垂着眼睫,轻笑一声开口。

是质问。

贺庭叶朝江秋袅走近一步,江秋袅被迫倒退着撞上身后冰凉的瓷砖墙面,被凉得一个哆嗦。

江秋袅垂着眼,两手紧紧攥着礼服裙边,不敢去看他,而脸颊上却渐渐染上不自然的绯红。

贺庭叶盯着江秋袅,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人拆分入肚,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你很

久了。”

江秋袅呼吸一滞,她扯了扯嘴角,状似不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深邃的眉眼上染上一丝玩味,唇线微微上翘,他勾了勾唇,淡声:“学坏了。”

窒息般的压迫感迎面而下,江秋袅在男人指尖的作用力下被迫抬头,紧张胆怯的模样毫无保留地落入男人黝黑的眼眸中。

手指捏了捏她的后颈,贺庭叶褪下人前伪装的那副儒雅斯文模样,在她面前轻浪又撩人。

不依不饶,步步逼近。

把她最不敢面对的那一晚在她面前再次播放,他真的像是她的债主,和她讨债:“江啾啾,睡完人就跑的做法,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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