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反逆严樊裹挟帝出于城东,中途桥榻,帝溺水崩卒,百官议于宫门前,后偕汉王至,言兄终弟及当立汉王,百官无所不从。
天启七年,九月,新君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宣治元年。同月,追谥胞兄天启号齐灵宗,册妃刘氏为皇后,复其孙光武帝之宗籍(系灵宗开革)。
李晓站在金銮殿玉璧侧边,看着殿下林立的百官,只要是京城中入流的官员,都在此列。
这是宣治帝第一次的朝议,也是李晓第一次作为皇孙身份参与到政治活动中。
不过多时,司礼监太监的鞭声在殿内响起,这是示意百官噤声的净鞭。
太监鞭响毕,最新一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主官走到玉璧下,尖声道:
“皇上驾到!跪!”
百官闻言,跪拜在地。
王主官:“山呼!”
百官依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主官:“再山呼!”
百官再依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次山呼作罢,龙椅之上的宣治帝这才沉声道:“众卿平身!”
百官闻言跪伏在地,高呼一声“谢皇上!”后这才一道站起身来。
一直在玉璧下的李晓也是依着一起走完了整道流程,这才与百官一道起身恭立。
百官起身之后也是悄悄打量着李晓,以皇孙的身份侍立玉璧之下,其中帝宠足以令人心惊!
要知道以礼法而言,侧立于玉璧之下的只能是太子或太孙,就算连皇帝亲子亲王也只能是位列勋戚之首而已。
宣治帝在王主官宣读完大赦诏书和一些礼节诏书之后,也是出声大致讲了一些场面话,无非就是君臣同勉,共同面对处理好接下来的北境旱灾、各省民乱、燕蛮入寇的一些重大紧急事项。
就在宣治帝话毕,王主官象征性地喊出“有事本奏,无数退朝”之后,汪义真一马当先站出了队列高喊:
“启禀圣上!微臣有本奏!”
宣治帝看着汪义真的出列,抬了抬眼皮,知道这是今天这场大戏的开幕,轻抬手指沉声道:
“准奏!”
汪义真躬身继续道:
“禀圣上,我大齐国策乃是以孝治天下,灵帝遗孀先皇后如今仍旧凤驾椒房殿内,于礼制、孝道都有所不合,微臣请奏陛下尊先皇后为太后,统领后宫。”
(其实这种兄弟即位的先皇后应该也要立为别号皇后的,而不是太后,此处剧情需要)
汪义真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官员出列高声道:
“启奏陛下,微臣有异议!”
宣治帝看着场中的场景心中暗自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但奏无妨!”
这名官员对着宣治帝大声喊道:
“微臣不同意汪阁老所言,陛下已有册封皇后,岂有先皇后掌领后宫的道理?!”
汪义真闻言却是一动不动,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是哪个官员对自己提出了异议。
只见场中又有一个官员出列喊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异议!”
宣治帝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众人温声道:
“众爱卿有何看法,各抒己见就是,轻松点也无妨!”
“微臣不同意这位大人所言,虽然陛下已经册封皇后,但是微臣素闻皇后身体有恙,不宜执掌后宫,再让皇后操劳,于皇后而言也不仁道。”
此人话音刚落,原先持反对意见的那名官员却是点了点头,沉声道:
“如此说来,的确是让太后执掌后宫较为合适,如此看来,微臣也当附议!”
一直站在一侧的李晓见此不由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东林党居然在金銮殿上演这么一出拙劣的双簧,简直如同儿戏!
李晓观察着场中除了东林党在上蹿下跳地演着这出猴戏以外,楚党和其余党派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任何准备下场的迹象。
见此情形,李晓大步出列站在玉璧之下,躬身道:“启禀陛下,孙儿有奏!”
宣治帝见是李晓出列,当即知道戏肉马上就要上演了,自从那日紫渊阁一别之后,爷孙两个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很多事情都没有提前通气。
但是这个孙儿却是从未让他失望过,想来今日也不会例外!
宣治帝调整好姿势,按下期待之情,冷静道:“准奏!”
场下百官见此也是神情一紧,新君即位,他们迫切地想要了解新君和新的政治势力的行事风格。
李晓躬身道:
“孙儿日前彻查一起大案,查到先皇后可能事涉其中,所以对于先皇后的处置,还请爷爷酌情考虑!”
宣治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失望地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晓会亲身下场撕这件事,如果真的就先皇后的事和东林党撕起来,最后难看的终究是皇室,说到底还是落了下乘。
汪义真见李晓居然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也是松了一口气,不怕对方有对策,就怕对方有后手。
这几日李晓藏而不发,宫中闭而不抓的场景着实是让他担心坏了,但是如今李晓将此事放到朝会和台面上来讲,那就注定是闹不大了,而且最后为了皇室颜面,妥协的也只能是皇帝!
放下警惕之心的汪义真冷篾一笑,怒斥道:
“皇孙殿下慎言!此乃先帝皇后!如何仅凭你一句事涉大案就草草处置了?!便是要处置论罪,也得要有铁证才可交由三司会审定议!如此荒唐儿戏做法,是将天家颜面不当回事么!”
看着盛气凌人的汪义真,李晓直接毫不留情地回呛:
“汪大人好大的口气!一朝国母,你想审就审?三司会审定议,三司有什么资格?!”
汪义真闻言不由一滞,国朝以来,事涉后宫之事素来都是皇帝一言而决的,的确和前朝官员没什么关系。
唯一能在这件事上说上话的那就是礼部了,毕竟是礼部册封的皇后。
汪义真下意识地只能看向了礼部尚书张庸,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心意来。
还不待汪义真回话,李晓继续道:“孙儿奏请陛下,设立专门刑侦衙门处理这等重大要案!改御林军为锦衣卫,司礼监下设东厂,以勋戚与内官共审此案!”
宣治帝听到李晓这话,心中不由一喜,果然这才是他的乖孙,以皇后案引出增强皇权的厂卫机构,这果然是一个合适的引子。
但是宣治帝转念一想,以李晓的身份提出这项动议,怕是会让士林对李晓有所排挤,念及于此宣治帝对李晓的孝心也颇为感动。
李晓话音一落,百官先是反应不过来地左右互看了一会儿,但是这些人精很快就抓住了这件事情里的重点。
这次,楚党队列中的张庸不再作壁上观了,直接站出队列高声道:
“微臣异议!皇孙殿下既然说的是先皇后身涉大案,就算是要查,也该告诉我们是什么案子才是!如何就敢断定我等百官没资格?!若是谋逆大案,合该百官共审!”
张庸此言一出,众官员们也都反应过来了,李晓这是转移了注意力,所以一个个都站出队列对着李晓的痛脚进行驳斥。
“微臣异议!朝廷如今入不敷出,天灾连年,如何还有财力多设衙门?!微臣请本奏陛下暂缓修建皇陵!”
“陛下!朝廷自有法度,国家依礼治国,若是徒增邢名,岂不大酷?请陛下与民生养休息!”
“微臣弹劾皇孙李晓!无知狂言,无礼无矩,冲撞阁臣…”
…
看着朝堂中吵吵闹闹的百官,宣治帝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精的反弹居然如此之大,同时也稍微理解了当初天启帝培养严党的原因了。
其实严党也是增强皇权的一种方法!
就在宣治帝头痛着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转眼一看,只见李晓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动,宣治帝也放松了起来,端坐在龙椅之上,荡着自己的小短腿耐心看戏。
就在百官吵吵闹闹要以死相谏的时候,户部队列中一个高亢的声音传出:
“陛下!微臣弹劾东华殿大学士,工部尚书,汪义真!臣有切实证据证明,汪义真涉嫌谋害先帝!”
此话一落,场中登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出言之人。
户部侍郎,叶雨亭!
宣治帝见此眉头一跳,下意识地看了李晓一眼,见李晓依旧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登时有了定数:
“叶雨亭!汪阁老乃是先帝给朕留下的弼政辅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雨亭快步跑到队列中间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卷文书喊道:
“先帝崩于城东的京河小桥之上,此桥乃是时任工部尚书汪义真汪大人任上工部督造!”
“胡闹!此桥就算是工部督造又如何?难道工部督造的大坝被洪灾冲塌了,也要问斩汪大人?!”
场中自有东林党的小弟为党内大佬充当马前卒。
叶雨亭继续高声喊道:“微臣此处有户部往工部拨款的凭证,经微臣核查,账目不对!”
此言一出,场中登时一片寂静,哪怕是再忠诚的东林小弟在此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了,这件事只能让汪义真自己亲自解释。
汪义真面色铁青地看着玉璧下的李晓,没想到自己还是轻视了这个少年郎,三下五除二之下,对方只利用了一个严党弃子就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李晓看着汪义真依旧一副死犟的样子,张了张嘴,做了个口型,仿佛对汪义真说出了一个人名。
汪义真看着李晓的嘴型,先是不解地一愣,随后仔细细想了一下,面色一变,整个人颤抖地如筛糠一般。
“微…微…臣乞骸骨!”
随着汪义真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场中百官再也不能淡定了,宣治帝爷孙俩在登基之后第一次朝议就这样把东林党先废了,其中手段和魄力着实令人心惊!
见场中效果差不多了,李晓出列圆场道:
“爷爷,如今不仅先皇后涉了大案,就连汪阁老也犯了谋逆嫌疑,而且于朝中牵扯极大,为了避免奸贼藏于朝中上下勾结,当设厂卫单独调查,调查结果公布天下,以正视听!”
这次朝中百官再也不敢反对了,谁在这时候反对,跪在地上的叶雨亭可就要说他那本账本里也有这人的名字了!
宣治帝见此情形,也是从惊喜中缓缓回过神来,满意地看了看李晓,对着场中道:
“传旨,御林军改制锦衣卫,捉拿后宫一干涉案人等,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京营兵马暂时入卫大内!”
“王大伴!于你司礼监下新设一衙门,名唤东厂,选调宫中好手,彻查汪义真谋逆一案!”
看着场中百官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宣治帝心中欢喜,当即也知道是要给个枣吃了,随意道:
“吏部!速速统计好如今京城官职空缺,今晚交付给朕批阅,明日廷议官员铨用之事!”
百官闻言虽然还是担心厂卫设立之后会造成的影响,但是现在谁都不愿意沾上谋逆的嫌疑,还不如先回去商量好怎么瓜分接下去的政治盛宴!
而就在此时,宫门外一个御林军快步跑来高呼道:
“启禀陛下,有紧急军报!”
宣治帝闻言一挥龙袍沉声道:“百官退朝!李晓和宁远侯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