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城南酒肆之中。
李晓带着老五李靖坐在一处靠窗的酒桌边,身后是小德子和一个老年随从。
李靖打开纸扇,遮盖自己的口鼻,似乎眼前有非常肮脏的事物一般:
“老大,你怎么也会来这种酒肆?这里往来的可都是些脚夫、商贾之流,怕是有失我们的身份。”
李晓斜眼瞥了李靖一眼,不以为意地用手抓了个花生米丢进嘴里:
“咱们是什么身份?老爷子现在还在宫里呢,要是他老人家出了事,咱们的身份可比不上这里的商贾。”
李靖虽然知道府里这几日有些风声鹤唳,但是没料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那你今儿个喊我来这做什么?我们现在应该先想法子把老爷子捞出来啊!”
李晓像看白痴一般的看了李靖一眼:
“你去皇宫里捞人?你打算走谁的门路?小阁老?还是我们汉王府,呵呵。”
李靖闻言不由一窒,却也是无法反驳李晓,当即只能闷闷地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成昆顶着一颗大光头出现在了酒肆门口。
也不需要李晓示意,小德子见了人,立马上前将成昆引了过来,随后招呼着几个家丁连同成昆的手下一起将四周隔离了起来。
而酒肆老板见此情况,不由又是一阵牙根发软,生怕这两票人再在他这里闹将起来。
但是偏偏人家就只是坐在那儿,也没有打起来,他也不好直接让手下去报官。
若是官差来了他们还在那儿坐着,他可就要吃挂落了。
李晓又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霹雳手,让你办的事办妥了么?”
成昆见状先是弯腰向李晓二人行了一礼:
“世孙殿下您交代的事,小的自然是上心的,比我老爹的丧事还要认真哩。”
说话间,成昆从怀中掏出了一沓文书,整齐地放在了桌上:
“总共三十张商铺牌照,其中有六张是米面铺子的,其余的都是些杂货、酒肆之类的,最珍贵的便是有一张铁匠铺子的,据牙行管事说,这还是托了宫里的太监才从矿监那里批了一张出来。”
李晓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混混头子倒是有不俗的办事能力。
当即,李晓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丢给了成昆:“办的不错,看赏!”
成昆惊慌地接过金子,心中狂跳不已,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拿到手金子。
心中想着得了这金子倒是正好可以去打个金戒指给弟弟做老婆本,也顺便给自己掉了牙的老娘也去打颗金牙来。
李晓的这一记赏却是让周围几个家丁和混混都看得眼热不已,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抓住每个给李晓办事的机会!
甚至就连常年跟随李晓的小德子,见此心中都是颇为不忿,感觉这大光头也没做什么事,便就得了这种好处。
要知道在古代,金子是非常金贵的,它本身极少作为货币流通,最多就是有权贵人家会将金叶子和小金豆作为大面额的货币使用。
而普通人基本很难获得成锭的金子,所以得了成锭的金子也大多是拿去打成首饰或者祭祀用的器皿之类的。
李靖却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黄白之物,也不理会成昆,只是好奇地向李晓问道:
“老大,你搞这么多行商牌照做什么?咱们宗室可不被允许经商的,若是被宗人府知道了去,要被圈禁的!”
李晓闻言冷笑了两声:
“谁说我要经商了,这些牌照基本都是落在小德子、成昆、常叔等人身上的。”
李靖皱眉反驳道:
“可是小德子和常叔都是我们汉王府的人,有心人一查便知了,他们更是在宗人府也有备案,同样不被允许的!”
李晓笑着看向小德子和身后的老年随从,从怀中拿出了四张文书:
“这是我让父亲大人从宗人府要来的,正是小德子和常叔的身契正副本。”
言罢,李晓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身契撕了去:
“从此以后,小德子和常叔便是脱了奴籍,是良民了,只需要去盛京府做个登记即可。”
小德子和那老年随从见此不由惊慌地跪在了地上。
“少爷,小德子若是服侍的不妥当,您纵是打我骂我也可以,可不能赶我走啊!”
“小殿下,这事万万使不得啊!奴才们往年忠心耿耿伺候各位主子,从没生过什么非分之想啊!”
李晓摆了摆手,起身扶起老年随从:
“常叔,不要多说了,父亲大人让您来给我帮手,您便就听从我的安排吧,此事可事关我们王府的存亡啊!”
“那谁,赶快来扶着常叔,本少爷还没说要让你们做什么呢,便像没了膝盖一般跪在了这儿!一会儿听了事,再跪也不迟!”
小德子闻言当即替李晓扶起了常叔,两人心中只感觉一阵热流,对李晓感激不已。
李靖摇了摇头,扇着纸扇阴阳怪气道:
“你便是撕了他们的身契又如何?真要让人查起来,他们俩怎么说也是我们汉王府出去的,和咱们脱不了干系的!”
李晓看着李靖臭屁的样子,呵呵一笑:
“少年人,你对商业一无所知。”
李靖闻言只当是李晓嘴硬之话,反而劝道:
“老大,要我说,这些商契牌照你还是尽快处理掉吧,万一被宗人府或者宫里知道了,真就来不及了!”
李晓不答反问道:
“这里总共三十张牌照,你可知道他们如果要相互持股,会产生什么样的结局?”
也不等李靖反问,李晓继续道:
“假设甲铺子由常叔持股五成,小德子持股三成,成昆持股两成,而又由甲铺子持乙铺子的六成股,丙铺子再持股乙铺子的三成股...”
随着李晓的描述,李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让这三十家铺子交错行帐,将水搅浑?此招虽然可行,但也不是没人这样做啊!宫里一旦察觉了,以宫里的人手,只需要将三十家铺子的账目都搜来,随后让几个行帐老手花上个把月,自然也是查的清楚的!”
李晓摇了摇头道:
“个把月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我自然还有后招,保管教满京的富贵都尽入我们兄弟的毂中!”
李靖疑惑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计较,今日寻我来作甚?”
“接下来的日子,成昆会代我出面去市面上收购米粮。”
李晓顿了顿继续道:
“而你的任务就是和常叔一起将这三十家铺子的账册做得尽可能逼真起来!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真的买些货品,在几个铺子中走一遭。”
李靖大惊道:
“你疯了?米粮岂是咱们可以囤积的?犯了忌讳,可不止是圈禁那么简单的!”
李晓神秘一笑道:
“山人自有妙计,这事是父亲大人交代下来的,你若不信自己去问罢!”
李靖见此不由翻了个白眼,他只是个妾室所出的男丁,万没有李晓受宠的。
当下李靖也不言语争论了,只是拉过常叔开始嘀咕什么。
李晓见此对着身后的小德子道:
“那谁,这几日你便跟着成昆行事,那一万两便在你那儿放着,若是成昆要买米粮就从你那儿支取,给我上点心,出了差错,可仔细你的皮。”
小德子自然知道李晓这是在警告自己小心使用银两的同时,也警告自己不可中饱私囊。
现如今他已经得了李晓天大的恩惠,得以脱了奴籍,心中对李晓感激万分,自是不敢大意。
“少爷您放心,有小德子在,自然不会让这秃驴占了便宜去!”
成昆一听小德子说自己是秃驴,虽然生气不满,但也知道对方是李晓的忠仆,当下只是憨笑地摸了摸后脑勺。
李晓转头对成昆吩咐道:
“你除了买粮之外,另外还有个任务,趁着这几天有空,买粮的同时多收拢点手下,也不需要他们办事多得力,能打探些市井传言和散播些消息即可。”
众人得了李晓的任务后各自称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咬起了耳朵。
...
皇宫,御花园中。
汉王李俭此时正将自己那干瘦的身子蜷缩在一张太师椅上,两条小腿悬空离地,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李俭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脑袋上本就稀疏的几根银发随风飘扬,怎一个猥琐能形容得完。
突然,天启帝带着大批宫女和太监从御花园另一侧走来:
“你都多少岁了,还这么老不正经?”
李俭闻言贪婪地看向那些宫女,也不起身见礼,嘴上吧唧了几下道:
“啧,皇兄宫里的宫女就是水灵。”
天启闻言脸上一阴,反呛道:“这些宫女朕全睡过了,你别惦记了。”
李俭闻言本来非常贪婪的眼神立马黯淡了下来,颇感没趣地回道:
“这么老了还这么卖力,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天启帝挥手示意这些被吓破胆的宫女和太监退下:
“哼!朕要是不卖力,这皇位不就是你的了。”
李俭也不搭话,反而问道:
“关了我两天了,啥时候放我回去?你宫里的宫女我指望不上,我却还是指望着去好好宠幸我府里的丫鬟呢!”
天启不明所以地笑道:
“你真以为,咱们兄弟这出兄友弟恭的戏码还能演下去?”
“呵,从三十年前我不小心误入皇嫂宫里那天,我就知道你想杀我了。”
李俭抠了抠自己的鼻屎,随意地抹在身前的锦被上。
“七年前你登基的时候,我就准备自尽了,结果你就像没事人一样,封了我亲王,还让我在京城待着,不准我就藩,但即使如此,我依旧知道你要杀我。”
“忍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你想知道当年我和皇嫂到底做了什么吗?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天启帝见李俭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伤疤,当即脸色变得铁青。
他是一个极骄傲的人,玩弄朝臣于鼓掌之中,这件事却好像一根刺一般在他心中扎着,永远拔不出来。
天启厉声道:“若不是宁王在地方上过于强势,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天启不再如平时那么从容,暴怒道:
“杀了你,宁王可就要带着兵,把自己的孙子过继给朕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便相信你和皇后没事!但你又偏死不得!你这该死的老东西!”
李俭见天启此时失态的模样,冷笑地问道:
“那又是什么让你突然觉得你又可以了?难道你偷偷生了儿子?要知道小心眼可生不出儿子的!你这把年纪,也不怕不是你的种,呵!”
天启闻言,脸色愈发难堪,从鼻腔中冷哼了一声,便甩袖离开了御花园。
而走出御花园的天启只是冷冰冰地对身边的太监道:
“给朕知会严松一声,让他明天在朝堂上好好表现!另外派人给我看好汉王,不能让任何人和他接触!”
而在御花园中的李俭却是看了眼天启离去的方向后转向西北望去,喃喃道:
“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