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本书在刚刚一打开时,就完全吸引了秋和的所有心神。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这本书,眼睛甚至比下午的时候更加炯炯有神,整个人坐在小书房里一动不动,身子都僵硬了,却仍是投入其中。
秋和也从来感受过这种沉迷投入的感觉,这想必就是原亭说的,灵气的奥妙所在吧。
秋和的脑海里许多思路和想法运转得都极为飞快,一条接一条的,仿佛闪电一般闪过,完全没有任何停顿凝滞,他只觉得思路都被灵气通畅开了。
书中所描写的许多名言至理,在灵气的帮助下,仿佛从文字碎片中变成了一抹又一抹精神上的精华,平常生涩难懂的文字组合此时却变成一曲又一曲顺畅而丝滑的乐曲,那些大道理幻化成精华,在秋和的脑子里拓开了一个新的境界。
少年的身子明明已经僵硬酸软无比了,但是他却仍然保持着拿书翻书的姿势,心神全都是在手中的那本《传习录》上面,嘴里时不时还会极为顺利而轻微地诵读起书中的一些文言章句。
秋和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体上的不适,也没有意识到蜡烛在越烧越短,更加不可能意识到,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极为认真地读着这本书,毫不自知地消耗着晚餐刚刚补充的体力,尽情享受着长达数个时辰的头脑风暴。
回廊的小窗上,月光微微漏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流淌在地面上。凌虚山的夜晚静悄悄的,整座弗书楼的学子都沉迷在灵气的世界里,全都僵硬地捧着一本书,眼睛炯炯有神,看书看得如痴如醉。
亥时一刻的时候,回廊小书房里的秋和突然眼睛一颤,回过了神儿。他手中的《传习录》已经放下了,他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完全读完了这本书,但是在读完的一刹那,他仍然没有关上书本,没有垂下手,而是眼神恍惚地随意盯着一处地方,瞳孔里仍然在燃烧的火焰表明他的脑海仍在飞速运转。
秋和整整坐了一刻钟,眼睛没有盯着书,在脑海里对这本书完完整整再次浏览飞速过了一遍。直到旁边的一盏蜡烛烧完最后一抹火焰,急剧闪烁抖动一下之后,书房中瞬间暗了下来,秋和才瞬间从脑海里回过神儿。
回过神儿的那一刻,少年的手当时就瘫了下来,整个身子猛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酸痛,肩膀、脖子几乎酸痛得抬不起来,他只能将两条腿微微伸出书墙旋转门外,然后身子半躺下来,轻轻地靠在蒲团上。
少年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疼痛得不行了,而他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身上的变化都完全感受不到。
秋和一边静静地躺着,手轻轻地按摩着自己酸痛的地方,一边深呼吸,躺在蒲团上,静静思考着自己想的事情。
怎么身体都这么酸痛了,还没有反应呢?
少年的表情有些认真而严肃,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肩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现在肯定跟下午一样,已经很晚很晚了,外面的学子,很可能跟我的情况差不多......”
秋和静静的想着,看着回廊小窗外漏出来的几丝月光,心境却不由得平静了许多。
“或许,灵气并非处处皆是好的。”
他将一只手垂到自己的肚子上,躺平放着,一只手静静地诊了诊脉,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气血涌动。
几秒钟之后,他睁开眼,眼神里皆是担心和沉思:
“不过这么一晚上,身体里的精气血脉居然被损耗这么多。假如再这么一夜看下去,元气直接损失大半,更别提这幅肉身会酸痛成什么样,只怕,以后都要半身不遂了。”
少年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看到窗外的月光,低下头,眼睛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撑着疲惫,提着精神思考了一下,而后忍着浑身的酸痛、扶着书墙,一瘸一拐地走出小书房,来到了回廊。
少年伸出一只手,举起了小书房里放着的唯一一盏微弱的蜡烛,就着灯光,小心地行走在弗书楼回廊上。他摸着书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绕过了回廊的拐弯处,而后终于费劲儿地来到了一层弗书楼。而眼下的场景,却让秋和大吃一惊。
一层弗书楼里,十几盏蜡烛已经烧掉一大半,只剩下那么几盏微薄的灯火仍在闪烁摇曳,弗书楼里一片熹微的灯光,看起来昏暗无比。
弗书楼中间的那几个大蒲团上,歪歪扭扭地躺了三四个女孩子,她们此时已经完全透支体力、筋疲力尽,但是手里居然还是牢牢握着书卷,丝毫不肯放下;蒲团上其他的几个少年仍在奋力坚持着,但是他们自己可能也不能认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能够支撑的极限了。
但即便如此,这些少年仍然是双眼炯炯有神,表情兴奋,时不时还会机械而麻木地翻动一下书页,看起来如痴如狂。
秋和扶着书墙站在回廊门口,看到这幅画面,不禁大吃一惊。他刚想走上前去叫醒大家,却猛地想起来,原亭此时也在回廊的某一处小书房里。
原亭的身子那么弱,但是他实际上是个好强无比的孩子,眼下有灵气之书这么好的宝贝,又怎么肯停下来休息休息,放松一下呢?
想到这儿,秋和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便又急忙忙转过身,再次飞快地往回廊里奔去。
一层弗书楼到二层弗书楼的距离是很长的,而且环绕坡度也极大,秋和足足奔过三个小书房之后,方才在第四间小书房找到了已经躺在蒲团上、不省人事的原亭。
秋和一看见原亭那比平时还惨白上几分的小脸,不由得更加担心紧张。他迅速地将自己手中那盏微薄细弱的灯烛放在书墙的木架子上,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原亭,掐了几下他的人中。
原亭果然如想象中一点回应也没有,昏死过去了。秋和紧张地从书墙旋转门的缝隙里,伸出手,远远地去探原亭的脉。就在这时,他借着灯光,终于看见了原亭嘴边的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
秋和眉头紧锁,手上把脉的动作却越发稳当。几秒钟之后,秋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那套自己打造的秋和针,一字展开,又拿在灯烛上细细地烧了烧。
少年流着冷汗,脸上的表情也是罕见的虚弱。秋和今晚的心神也损耗不少,但是,他阅读的速度要比其他人快好多,少年及时地在心神精力完全损耗完毕之前,从灵气世界里恢复了过来。
他行针的速度很稳,而且很快,眼睛很是认真地观察着原亭脸上的表情反应,一边极为稳妥地一针针扎进原亭的皮肤里。
一刻钟后,原亭终于从极度虚弱中清醒过来。他躺在蒲团上,眼睛半睁,脸上的气色要比平常惨白上三分。
他的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子,是秋和刚刚快速去厢房里搬来给他的。而此时他的鼻子前,正放着秋和早上递给他的那个小香包。
“秋...和...”
少年听到原亭虚弱的呼唤,眉目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