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震惊了,站起来的高大影子整个儿笼罩住了桌凳,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而急促起来。
石安堂似乎早就料到了祁阳的反应,只是淡定地招了招手,让祁阳坐下来。
“小点儿声。待会儿你孩子都醒了。”
祁阳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慢慢坐回板凳上。
“安堂兄,难道说,京都中,那些高层这几年暗暗相传的消息,是真的?”
“你是不是想说,宋国天,和宋国夏他们两人?”
祁阳用力地点点头:“宋家双生子啊!起初,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偶尔听见了许多传闻和消息,我便重视起来,甚至还派人去内殿好好照顾他们。其实我并不确定,但是你刚刚这一说,岂不是刚好对得上!”
祁阳刚刚说完,又静了一刻,继续急切地看向石安堂:
“不对,这个消息是谁给你的?”
石安堂安静地看着祁阳,就是不说话。祁阳在石安堂的注视下,飞快地回想着石安堂方才说过的话,一个关键词突然一闪而过——
“你是说,白头鸽子给你递来的消息...”
祁阳眼睛里有些不可置信。
“是行山师兄?!”
当年的内殿学子中,有一名智压全殿、却低调无比的真正天才学子,他不似祁阳般才情出众,亦不似宋泊如那般落落大方、气度不凡。他在坊间民众之中,一点儿都不出名,但是在整个内殿,他都是最为天才、具有俯视一切其他学子的能力的那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祁阳口中的行山师兄——萧行山。他小时候从未读过书,五岁的时候直接被收入内殿,和一群比他还要年长许多的师兄师姐一同学习。也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他十八岁那年一夜悟道,又苦修成为圣人,年纪轻轻,成为当代宗华唯二的圣人。
而当年的萧行山,低调沉稳,最惹人注目的,便只有时常停在他肩膀的那只白头鸽子最为显眼。
祁阳嘴巴都张大了,英俊帅气的脸上表情十分僵硬,似乎给这个事实震惊到了。
石安堂转头夹了一大块卤牛肉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大块儿,重重地咬起来。
“我没有想到行山会传信给我。所以等一切都稍微平定下来之后,我便主动请缨前往西北驻军防守。程国主以为我是心灰意冷,不愿再在朝局呆着,便很痛快地允准了。我一路翻山越岭地去到了雍州,在那里发现了陈可派出来的锦衣卫四处追捕,我才相信纸上的信息是真的。原来,泊如的妻子没有被陈可抓进刑部大狱,而且,当灭宫一役发生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身孕了。”
祁阳瞪着他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急切与希冀:“那,那纸上写的‘亡于雍州’,是想说,嫂子她逃跑到了雍州,还是说她已经......”
石安堂的眼神里,满是凝重和悲哀。
“我跟着锦衣卫一路西行,直到,去到了西游山下。”
祁阳愕然,急急地追问:“然后呢?!”
石安堂咬了咬嘴唇,脸上的胡茬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又是一大道泪痕重重划了下来。
“母子俱损。他们跳崖了。”
......
院子中,仍旧是一片皎洁流转的月光,淡淡地洒在了中庭。
石安堂和祁阳两个大汉坐在板凳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祁阳安静了许久,抬起泪痕遍布的脸,侧头看向石安堂:
“安堂兄,那,双生子皆不在了?”
石安堂静静地回忆着那幅画面,木然地说道:
“我只记得弟妹她被摔得浑身粉碎,血流遍地。但是即便摔下悬崖,她的手还是维持着抱婴儿的姿势。可是,我...我没有在她附近发现任何孩子的痕迹。”
“所以,她的孩子,很可能被行山师兄救走了...?”
石安堂点点头。
“我觉得是。陈可的锦衣卫还没有追上来,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孩子的痕迹。那里也算是圣人受封的领地,又传来了那样的书信,我想,应该是的。”
祁阳默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石安堂继续低头说着。“我在附近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趁着锦衣卫追上来之前,将弟妹埋了起来,树了一个坟。但是在埋葬她的时候,她的衣服里掉出来了一枚石柱。”
“石柱?”祁阳反问,下一刻,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
“是我们内殿学子参加通天祭必备的石柱?”
石安堂重重地点点头:“是,正是那样的小石柱。但是我只发现一枚,没有看到更多的,我当时就以为是跌落悬崖时遗失了而已,所以我就把那枚石柱收了起来。埋葬完弟妹,我回去自己的驻扎之地,在那里的时候,我...我又收到行山圣人的来信。”
祁阳继续急切地问,“他说了什么?”
石安堂抬起头,看着祁阳,摇了摇头:“这些,是我不能说的了。但是,我想是与宋家无关的。”
祁阳愣住,随后又点点头。他很清楚行山师兄的性格,也很明白行山飞升圣人之后,还需要处理凡间其他更多的事情,按照惯例,的确会秘密派遣许多人做事情。
“明白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你都是在做师兄派给你的任务吧?”
石安堂看见祁阳没有再询问他,反而如此坦然宽容,不禁松了一口气,眉头松了松。
“是,我一做就是十几年,十几年如一日,只是在做一件事。今年七月的时候,又因为那件事必须回京换防,因此,我终于回了京都。”
祁阳狠狠地打了石安堂一拳,表情里皆是不满:“你做这些事我当然能理解,可是你连一封信都不给我,连进了京都不找我。你已经进京两个月了!!”
石安堂看见祁阳的打骂,仿佛看到当年一同打闹嬉笑的模样,脸上冷硬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
祁阳却是继续端起那瓮桂花酒,给两个人都继续满上,夹了一片爽朗可口的酱黄瓜吃下。
“那你为什么今晚来见我呢?”
石安堂想了想,将那碗酒一饮而下,发出长长的“嗯哈”一声。
“因为国主派我去看一个人。”
祁阳挑了一下眉头:
“程道年?派你看谁?什么人非得要你来看?”
石安堂放下酒碗,若有所思:
“他派我看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叫秋和。”
祁阳喉咙刚刚饮下的桂花酒顿时呛住了,酒里潜藏的烈味让喉头极为挣扎,祁阳立马大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祁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问和好奇:
“秋和?国主怎么会让你去看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