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夜宿山寺悟禅意
慕怡衣毫无睡意，悄悄起身，轻轻推开了庙门。
呵。
外面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秋虫的鸣叫。倒有种“蝉噪林愈静，虫鸣声更幽”的空灵境界呢。
提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下，便到了山庙的小院中。
回头望去，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如果说这个山庙是一位庄严沉默的隐者的话，那秋虫的虫鸣声，倒泄露了他此刻孤寂无奈的心境。
可是，隐者应该是不问世事红尘的，即使与孤独寂寞为伴，也会甘之如饴，又怎会觉得孤寂和无奈呢？
所以，刚才的比喻并不恰当。慕怡衣唇角微启，自嘲地笑了笑。
站在山庙小院那两棵茁壮茂盛的菩提树下，她身处此时此景，思如泉涌，便轻轻吟道：“众岫耸寒色，精庐向此分。流星透疏水，走月逆行云。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闻。”
“哈哈哈哈......”语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是慕君衣。
只见他笑声朗朗，臂弯里搭着一件斗篷，踱步而出，步态潇洒。
“高耸的群峰寒气逼人，一座佛寺屹立在山顶。透过清澈缓流的水，看见夜空的点点繁星。月亮迎着行云匆匆前行。高山绝顶来人稀少，苍松在林中犹如鹤立鸡群。这些，倒是都应景。”
说到这里，慕君衣话锋一转，“可是，你所说的'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闻'。我就不明白了。妹妹，这里哪有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僧？还是个从未听说过世间所发生的事情的老僧？”
“大哥，你还没睡？”对于慕君衣的忽然出现，慕怡衣有点惊喜。
慕君衣摇了摇头。
你没有安睡，我又怎么能睡得着？
自己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更好地照看妹妹和外甥。所以，这一路走来，睡眠都极浅。这也是以前行军打仗时留下的习惯。加上后来失忆了，有头疾，睡得并不安稳。
其实，怡衣辗转反侧，到后来的起身出门，他都知道。
“我把这个古老的山庙，当成了'年八十，世事未曾闻'的老僧了。”慕怡衣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我倒希望自己就是那名与世无争的老僧。”
“哦？”慕君衣眸光流转，“这个比喻，倒是新奇。”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斗篷，轻轻盖在了慕怡衣的肩上。
这是件水蓝色的斗篷，为雪蚕丝织成，蓝似晴空朗朗的苍穹，毫无杂质。上面绣着银白色的流彩暗花云图案，是大嫂杜若亲手所制，赠予她的。
披上斗篷的慕怡衣，清秀美丽的脸庞隐于斗篷的帽子中。只见青丝直落，五官有种柔中带刚的意境。此时无风，却空有几分飘逸之感。
兄妹二人靠着菩提树，席地而坐。
看疏疏的树木漏下几点星光，仰望星空，几点寒星闪烁，月亮迎着行云匆匆前行。应该是云在移动吧，看起来却是月亮在走。
呵呵。
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为何难以入睡？”慕君衣关切地询问，“是否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难得夜宿山寺，想着领悟禅意。”
哈哈。
妹妹的这个答案，倒是出人意料。
慕君衣笑着说道，“依我之见，你已经领悟了。”
“哦？”怡衣惊讶，“何以见得？”
“你刚才的那首诗。首联突出佛寺之高，颔联描写夜景之奇，颈联体现了山顶的高远幽深，尾联烘托出山上环境的幽僻。诗歌风格清幽淡雅，语言精炼。”
“哪有大哥所说得那么好。”慕怡衣有些不好意思。
“'众岫耸寒色，精庐向此分。'从视觉形象写起：群峰高耸，山，无需多着墨，用一'寒'，其色自青，翠色浮空，透出一片寒意；而'耸'字极神，山高，峰极为挺拔。”
慕君衣转过头看了看夜色中的山庙，继续说道，“我们投宿的寺院，就坐落在群峰环绕的一座山峰的绝顶之上。你用了水墨画的技法，勾画出山寺孤峙高寒的特点。”
“呵呵......”
“颔联始见奇笔，你的'流星透疏水'，就很奇妙。星本不动，影落水中，水流而反似繁星流动，流淌中，繁星随水而逝，非是夜空中闪亮划过夜空之流星，空明澄净，引人入胜。”
慕君衣赞赏不已，“最奇者，你竟把水分为疏和密，疏而能透，繁星倒影水中，厚密则显浊混，难以透莹光也。怡衣，我以后要尊称你为'诗人'。”
“为何？”慕怡衣一脸好奇。
“因为诗人之所以称为诗人，其感觉必异于常人的。”
“这......”得此赞美，怡衣有些不好意思。
“月本不移，而片云飘移，云行而反似月走，且为两物相逆而行。你的短短五字，尽也。观察之细致，构想之奇瑰，非一颗敏感之心性不能为之，令人拍案叫绝。”
慕君衣一副佩服的神情，“这两句的妙处，渲染出空山幽寂清玲的气氛，有力地衬托了山寺的凄冷荒寂。”
“'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这句，大哥又怎么看呢？”
“'绝顶人来少'，是说山寺因在绝顶而人迹罕至，揭示了山寺的远离市尘。'高松鹤不群'，写独鹤单栖高松之上。”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慕怡衣点点头，“鹤为仙禽，青霄遗举，不与鸡鸳为伍，本即离尘脱俗，益以古刹旁之高松，巢在其上，倍显其了无俗气，卓尔不群。”
“正是如此。松鹤在古典诗文中，常作为高洁与长寿的象征，现在看到松鹤，自然使人想到植松养鹤之人。这就为你下面写寺中高僧作了铺垫。”
“呵呵......知我者，大哥也。大哥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闻。'两句，写寺中只有一位八十岁高僧，虽然久经春秋，却双足未曾落于尘世，一直与世无争。”
“嗯。”
“读到这里，回头再看'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二句，正是展现了具有象征意味的这位僧人的生活环境。推之全诗，可以看出，有此众岫环抱空寂之山，才有此绝顶孤峙之寺，有此绝顶孤峙之寺，才有此超然世外之僧。”
“是的。”慕怡衣为有一位知己哥哥而动容，“我正有此意。”
“全篇一山，一寺，一星，一水，一月，一云，一松，一鹤，一僧，来此一宿，不禁烦襟涤尽，皈依之念顿生。众岫之寒，流星之烁，林木之疏，走月之逆，片云之行，松巢之高，仙鹤之不群，老僧之混沌，契合一体。你的笔意，地僻境清，远离俗世，胸襟高洁，超群之致，随手拈来，流露于字里行间，实在令人叹而观止。还说你没有领悟禅意？”
“我......”
“怡衣，你的心境如此澄澈。能看透红尘俗世，便不会拘泥其中大喜大悲了。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