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论交何必先同调（一）
“王爷，王爷......”
夜色中，有人步履匆匆而至，深色的披风飘扬在瑟瑟凉意的晚风里。
耶律桦仍旧静默地伫立着。
副将述罗烈所禀报之事，应该是巧春的病情吧。他心想着，会不会是巧春已经好转了？若是的话，倒不失为一则令人惊喜的好消息。
思及于此，他平静如水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波澜，神情中多了几许希冀与期待。
“王爷......王爷......”述罗烈一路小跑着过来，终于在耶律桦跟前停住了，上气不接下气，“他......他回来了。”
“谁？”
“他......杜......杜川穹杜怪医......”
“哦？”耶律桦浓眉一挑。
真是个好消息！看来巧春的病情有希望了。
“杜川穹现在何处？”
“在......”述罗烈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在风来水榭。”
话音刚落，只见耶律桦已大步流星地迈出数步之远了。
......
推门而至风来水榭。
耶律桦发现杜川穹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原本凌乱的苍发，变整齐了些。破衣烂衫也缝绣上了同色的补丁，粗一看，还以为是设计独具匠心的花纹呢。
原本邋遢的形象，变得如此清爽，倒有些不习惯呢。细细瞧之，脸圆了胖了。
看来这一趟出门游历，颇为惬意呢。
只见杜川穹一动不动地站着，盘手闭目，这是在做什么？
呵。不会是在思考人生道理吧？
突然，杜川穹伸手往空气中一抓，兴奋地跳了起来。
“夏天都过去了，竟然还有苍蝇。看你往哪里逃。嘿，抓住了！”
原来是在抓苍蝇。
耶律桦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既然杜川穹如此专心致志，那就先不打搅他。
耶律桦发现，杜川穹还真是个高手，抓苍蝇很有一套，一抓一个准。
他的两个眼珠子能同时朝不同方向翻转。当苍蝇飞过来的时候，能交换眼珠子跟踪苍蝇的飞行路线。双耳比狗的耳朵还灵敏，在三米开外就知道苍蝇的飞行轨迹。
他的手比一般人的长，手掌薄大，像是“如来神掌”。当有苍蝇飞来的时候，他总是耳朵先知道，然后眼睛迅速定位。
当耶律桦察觉杜川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的时候，苍蝇已经被他包在手心了。
动作敏捷，反应迅速，着实厉害！
过了好久，杜川穹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咦？”杜川穹惊讶地跳了起来，惊呼道，“耶律王爷，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曾经的耶律桦，意气奋发，倜傥潇洒。即使沉默不语时，也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是那样的高贵、霸气，犹如天神下凡。
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却是两鬓斑白，犹如霜染。形如枯槁，憔悴不堪。
原本锐利的双眸变得黯淡，仿若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冷酷漠然。斜飞入鬓的剑眉，写满了百般惆怅。
真真是，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天然一段悲伤，全在眉梢。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杜川穹自然是明白耶律桦为何会变成如此，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倒于心不忍了。
“其实，我知道慕王妃她......”话一说出口，猛然想起在灵药谷时，怡衣泪眼婆娑的模样，自己曾答应过不会告诉耶律桦的。杜川穹急急打住了舌头，捂住了嘴。
“什么？”耶律桦心里想着巧春或许有望恢复，并没有听清。
“没......没什么。我知道王爷你想念我。哈哈哈......”杜川穹笑声朗朗，为了掩饰尴尬，照顾道，“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话音刚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差点说漏嘴了。杜川穹看到耶律桦如此黯然憔悴的模样，想必定是不少喝酒呢。
此时此刻夜已深，还喝什么酒啊？
借酒消愁愁更愁，还是喝茶吧。
他将在灵药谷带来的新茶，泡上。顷刻间，风来水榭一阵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让人的精神也为之舒缓了很多。
“你刚才看我抓苍蝇，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啊。”杜川穹抓抓脑袋，东拉西扯找着话题，“夏天，我还在边境小城----容城县的一家豆腐坊，参加了抓苍蝇比赛。呵。那苍蝇多的呀，聚蝇成雷。豆腐坊老板想了很多法子，都灭不尽成群的苍蝇，急得焦头烂额。于是，贴出告示，剿蝇多者，赏银一百两。招募令一出，大家闻讯而来，真是高手如云啊。哈哈哈......”
杜川穹呷了一口茶，继续眉飞色舞地描述道：“一开始众选手见蝇就追，人蝇相撞，却抓获寥寥。而我，盘手闭目，等到周围的人喘出大气，我方才出手。我两手左右开弓，腰身循蝇而舞。”
他夸张地做着动作，活如一出杂技表演。
“一柱香的时间，我就抓了五百只苍蝇。五百只呢......”他一边描述着，一边伸出五个手指在耶律桦眼前晃了晃，接着继续说道“而第二名，才抓了一百余只。哈哈哈......”
耶律桦静静聆听着，薄唇微抿。
他看着杜川穹手舞足蹈的兴奋样子，只是唇角微扬，但笑容却达不到眼底。
已经忘了多久没有笑过了。若不是杜川穹这番生动幽默的描述演绎，自己都不知道“开怀而笑”是何感觉。可即使如此夸张好笑，自己的唇角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
杜川穹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扯了扯自己的长眉长须，略略尴尬。
“咳......我说耶律王爷，您不问我此番出门游历，有没经历什么有趣的事？”杜川穹“委屈”地扁扁嘴，“您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耶律桦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出神。他忧心忡忡，心事重重，惦记着慕怡衣的生死，慕君衣的下落，还有巧春的病情，实在没兴趣也没精力和以往一样----在杜川穹每次外出回到王府后，笑谈路上的奇闻趣事。
“数月不见，你......倒是肥了。”
听到耶律桦冷不丁的这一句话，杜川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喂，胖了就胖了，什么叫“肥”了。
他不满地翻了翻白眼。
“那是因为我的乖侄女为我理发，还天天给我做好吃的。生活滋润，我自然心宽体胖了。”杜川穹傲娇地扬起头，“你看这个衣服上的布丁，针脚细密，是不是缝补得很精巧呀？是不是焕然一新？是王妃给我补的呢！”
话一说出口，杜川穹暗叫不好。
可是，舌头不听使唤，已经一吐为快了。
哎呀，坏了，坏了！
真是的！竟然又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