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快马趋尘急相救
凌晨的杭城,影影绰绰腾起一层薄雾,树上也裹着薄雾,就像晨起前没揭开的被子。
星星尚未隐去,一切声音还在酝酿中,只有急驰的快马加鞭声分外清晰。马背上的人,心急如焚,大脑在律动中如齿轮般开始加速运转。
刚才在江府内,父亲和管家的谈话,尽数落入了他的耳中。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和父亲无意间提到“在慕府见到一名相貌酷似慕维成,名唤'慕君衣'的男子”时,父亲有些反常的神情。
到后来,在织布坊遭遇杀手一事。那些杀手,分明有机会杀了自己,见他出现,却撤退,放弃追杀。
当时,自己还觉得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
还曾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好笑。自己父亲江伯尧虽然善于趋利避害,喜欢攀龙附凤,但应该不会做出“派杀手来杀人灭口”这种事。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怪不得慕君衣对这件事的推测,欲言又止。言辞间,意有所指。
当时,自己也确实“言下应当有微悟”了。
回家以后,便多了个心眼,在暗中密切注意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直到刚才在房外听到了父亲与管家的这番谈话......
竟然真的是父亲所为!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父亲和慕维成伯伯是挚友。慕君衣也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拔,也算是得意门生。而自己,本该和慕怡衣结亲。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义愤填膺,困惑不解。真想冲进去,质问父亲。
然而,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为了慕家,也为了替父亲赎罪,自己必须尽快前往。
争分夺秒。
慕君衣大哥,你一定要撑住!
......
山洞里,慕君衣已经身体疲乏。看来,今日自己真的要困死在这山洞了。十天半个月后,再冠一个“因公殉职”的光荣头衔。
呵。有意思。
黑暗中,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
脑袋,渐渐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
“慕君衣大哥,”突然,洞外传来一声声疾呼,“慕大哥......”
外面有人?!
是幻觉吗?
剑眉星目,顿时舒展开,眸光熠熠,燃起了希望。
慕君衣倏地站起身。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奋力喊着。
然而,原本就沙哑的嗓音,只能低声呜咽着,提高不了音量。在那次战争中,他的嗓子已经损坏。尽管后来灵药谷一直帮他调理,却还是恢复不了如初。
“慕君衣大哥,你能听到吗?”外面的声音里,透露着百般焦急与忧虑。
是江起云!
“我......我在......”慕君衣想回应,却喊不出来。
心急如焚。
情急之中,突生一计。
他借着巨石缝里透进来的几丝微光,四下搜寻着。
立刻弯腰拾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用力敲打着巨石。
“叮叮铛铛”的石头碰撞声,响了起来。
来人的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
慕君衣还活着!
太好了!
太好了!!
江起云的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心里倾泻了出来。
“慕君衣大哥,我这就把石头搬开。”
他顾不得擦满头的大汗。撸起袖子,便咬牙用尽全力推。
头顶上空,烈日炎炎,似火骄阳晒得满山的树木都耷拉着枝条。
尝试了三番几次下来,巨石仍然纹丝不动。江起云疲惫不堪,口干舌燥,瘫坐下来,靠着石头,喘着气,已没有力气再动。
怎么办?
心中焦急万分。
此时,一丝夏风拂过,满坡的树叶沙沙作响。带来几许清凉的同时,江起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迅速起身,四下张望寻找。
不远处,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江起云直冲过去,用力拖起木头往回跑。
这时,一不留神,脚下突然一趔趄,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的木头,也滚出去老远。
可是,江起云顾不得鼻青脸肿,一刻也不敢停歇。
再次站起来,重新抓起木头,继续往回拖。
然后将木头的一端,放到巨石的底下,另一端用尽全力往下压。
巨石在木头的撬动下,终于“轰隆隆”地往低洼处滚了下去。
山洞里,顿时一片光明。
这片光明,是温暖,是希望!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泯恩仇。灿如天光破晓。
江起云的心头,还有诸多疑团。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和我爹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江起云不解,“为什么他老人家一次次......一定要对你痛下杀手,赶尽杀绝?这到底是为什么?”
二人坐在地上,以闲适的姿态靠着巨石。一种劫后重生的情绪,萦绕心间。
慕君衣决定不再隐瞒。将当年的战争,以及回家后所发生的所有事,都坦诚相告。
烈日当空,酷暑炎热,江起云却是听得冷汗涔涔,凉透了心。
或许,自始至终,自己就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父亲。
他朝着慕君衣,陡然双膝跪地,羞愤难当,愧疚异常。
“慕君衣大哥,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慕家。我知道,我爹做的这些事,罄竹难书。我没资格能祈求你对我爹的原谅。我......”
江起云痛苦地已说不出话来。
“你何错之有?”慕君衣摇摇头。眸中,尽是沧桑,“这不是什么父债子偿的事。我们从不怨你。”
他伸手,让江起云起来。
“慕大哥,我还是祈求你,原谅我父亲。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我身为人子,我愿意为我父亲所犯下的错,赎罪。”江起云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异样得坚定、沉痛,像严冰一样冻结,像岩石一样冷峻,悲戚中有无限懊悔。
看着眼前的江起云,慕君衣心中悲悯。
他是江伯尧的儿子,却有着和父亲完全不同的心性。这到底是江伯尧的悲哀,还是幸运?!
慕君衣抬起头,蔚蓝的天空骄阳似火,没有一丝云彩。可能阳光太多炙热,那些云彩都被融化了吧,不留一丝痕迹。
眼前的江起云,何尝不是这暖人的阳光呢?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就算江伯尧再十恶不赦,但江起云重情重义、善良正直、明辨是非、淳朴孝顺......
拥有这样优秀的儿子,江伯尧何其幸运啊!
经历了那么多事,自己早已将生死、仇恨都置之度外。此时此刻,只愿和父亲、妹妹、妻子儿女一家团聚,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的红尘恩怨。
“起云,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慕君衣目光宽容而柔和。他拍了拍江起云瘦削的肩膀,叹了口气。
身后满坡的树木郁郁葱葱,都沉默了着。只有几丝夏风拂过的声音。
是非恩怨,皆随风......
都放下吧。
“起云,你是个好孩子。”说完,慕君衣转身,离开了山洞。
高大的背影,豁然而坚定。
“我们打算离开杭城。----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留在林木间的这句话,虽然吃力沙哑,却掷地有声。
怡衣,看来此生,我们真的不复相见了......
呵。
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