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照明的来源只有路灯。
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进了学校，司机降低了车速，光影在车窗上快速倒退。
云司深和一位老者并排坐在后座，微微侧头正在听老者说的话，一向冷漠的神情也收起了些。
“这次我回来主要是看看你的情况，如果你还喜欢学医的话，实习就到京城圣索医院来，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必要。”老人阖着眼睛，声音带着长年发号施令留下来的习惯，“但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云司深沉默许久，按照他们家里的条件，学医的确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可是......
“是为了那个唐昕是吧。”
长久的安静让气氛沉了下来，老人却没有多意外，神情依旧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虽然他的孙子远在H市，但是不代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那个女生不可能进我家的门，不管你多喜欢都不行。”他让人去调查了那个叫唐昕的，一个人心思怎么样，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云司深的面上露出了一抹诧异：“我没有说过喜欢她。”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喜欢唐昕？
老人没对他的话有多余的反应，只是说道：“你不承认就算了，我的态度你心里有数就行。”
云司深很清楚自家爷爷的性格，这种话基本上已经等同于是结束对话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目光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云司深一愣，脱口说道：“停车。”
司机立刻刹停。
老人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云司深，却发现他家一向冷漠的小孙儿脸上浮现了一丝丝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这才觉得有兴趣起来，于是也顺着云司深的目光看了过去。
在会堂的左侧，正对着路边的方向摆了一些文化墙。
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左侧的那个，大片大片的色彩铺散开来，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坐在高脚凳上，拿着画笔慢慢涂抹。
她背对着路边，老人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却被这个背影吸引了目光。
明明很纤瘦，但是却很有力量，柔韧的腰身挺直，周身气质如这夜色一般清冷，长发微微扬起，偶尔露出好看的脖颈。
而那在墙上作画的手腕十分精致白皙，在这夜色里，冷白的皮肤被笼了一层光晕，仅仅这份气质，在老人几十年的阅人无数中都是少有。
“你认识她？”
老人看了云司深几秒，他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几乎没有眨过眼。
“是击剑社的队友。”云司深回过神来，先是下意识的答了，下一秒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一是因为，他刚才脱口而出的是队友，二是因为，他一向对人很严格的爷爷居然主动问起了一个女生的信息。
“她还会击剑？”
老人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能被云司深称作是队友，那就证明至少这个女生的水平能和云司深相近，这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是有些难度的。
云司深的目光依旧落在顾念的身上，心底浮现了一层层的惊讶。
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听许彻说了文化墙的事，但是因为今天要陪爷爷，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及时补救，于是也只能默认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顾念。
她应该刚开始画没多久，墙面上只有下半部分铺了颜色，其他的位置都还是难以入眼的颜料堆集。
但是在她的下手，流畅的线条渐渐成型。
即使他不懂画，也能感觉到她在下笔时的从容不迫。
顾念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一根耳机线垂落在身侧，她微微仰着头，偶尔停下来侧头思考的时候，精致的侧脸竟有一丝柔和。
她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老人的目光在顾念和云司深身上来回扫了两圈，眼底的神色渐渐严肃，恐怕他的孙儿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他眼里的光有多闪耀。
第二天一早。
学生会早早集合，和学校老师一起准备去大会堂检查文化墙的情况。
唐昕和云司深走在领头的几个老师旁边，远远的就看到了大会堂外面围了一群学生。
“怎么这么早就有人？”老师有些奇怪，因为唐昕同学带着大家早早地来到了学生会，他们才决定提前出发，这些学生是怎么回事？
唐昕一眼就发现那些人围着的位置是击剑队的文化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有些惊讶的说道：“不会是临时抱佛脚吧，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队伍后面的姜晨几人也发现了那是他们自己的文化墙，于是连忙拉住了对方的手，眼里有些慌张。
“当然不行，我们过去。”
老师很反感这种行为，大学生们本来就懒散，这次一定要杀鸡儆猴。
唐昕低下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旁边的云司深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人群的方向。
“哦对了老师，昨天我们商量了一下，”唐昕有些犹豫的开了口，然后看了看自己旁边的几个同学，像是为难的说道，“其实这次的文化墙展出是一次比较创新的决定，但是晚会有市里领导前来观看，如果文化墙太糟糕的话，是不是有点影响我们的形象？”
姜晨几人面上都是一片慌张。
老师沉吟了几秒，赞同的说道：“如果太差的话，还是撤掉吧。”
姜晨站在原地，心里都是完了。
他们击剑社和啦啦队拼命拿回来的第一的展位，要没了。
昨天在群里看到了许彻他们的野性创作，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是好歹也是他们的展位，但是唐昕这个提议就等于他们会直接被换下。
越是临近围观人群，姜晨几人越是不想走，后来就干脆不动了。
几个其他班上女生从人群中挤出来，小声的讨论着往外走，路过姜晨几人的时候她们的话清楚地传了过来。
“这是谁画的？也太牛了吧，我的天我真的给跪了，输了输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化墙，这根本就是展出，那种现实主义的画风实在太成熟了。”
“击剑队这么强吗？今年文化墙的第一肯定是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墙绘？还是不是人啊？”
姜晨几人眼中一亮，对视一眼立刻跑向了自家文化墙的方向。
老师们走近了，那边围观的学生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道，文化墙完整的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是夜幕之海。
深夜的蔚蓝海水和天空几乎连成一片，海岸边幽静深邃，却浮现着点点光亮。
而一棵枝丫横生，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篇幅的枯木斜生出来，看上去已经接近枯萎，却在枝丫中构成了一个人物的剪影。
那个人只有枝丫间的勾勒，明明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却偏偏让人一眼就觉得，那是十年前在世界击剑比赛上，使用空中回环之后举起击剑的宁忍冬。
而在海岸边的浪花明明跟黑色海岸相接，却偏偏夹杂了浪漫的粉色。
整幅画看上去用了深沉的色彩，却没有一处不在透露生机。
只要是宁忍冬的粉丝，都知道这画的寓意。
当时击剑队人才凋零的时候，宁忍冬杀出重围，拿下了第一个冠军，并且在十年中横扫大小联赛，温暖的说出要找到下一个宁忍冬。
他说这是传承的力量。
而这就是击剑社追寻的星辰大海。
在场的人都深深震撼。
云司深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喉结上下动了动。
即使他昨天已经知道了会有惊喜，却不知道这份惊喜让人无论做了多少准备都还是会被震慑。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在人群外找到了顾念，她还是那一身粉色的线衣，坐在临时搭建的招待桌后，戴着耳机正在看书，好像跟这幅画完全没关系。
姜晨几人张大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昨晚上发在群里的那幅放飞自由的创作吗？
学生会的几个同学都忍不住赞赏：“天啊，没想到击剑社这么厉害。”
“就是，唐昕同学应该是知道击剑队能完成才放心叫姜晨她们回来的吧。”
唐昕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人的话都是对她的嘲笑。
老师们也听到了几个同学的议论，又想起昨天本来预计没有姜晨几人的工作，但是后面她们却被临时叫了回来，再加上刚才在路上唐昕暗示击剑社没有完成墙绘，这会儿心里也都多少明白了些。
学校社团里这种勾心斗角就不少见，但是没有想到击剑社居然这么漂亮的完成了作品，这就高下立见了。
几个老师纷纷在表格上写下了分数，姜晨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十分，她激动地想要尖叫。
“击剑社的作品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完美的。”一个美术专业的教授扶了扶眼睛，几乎痴迷的望着墙上的画，“这种功力的画没有几十年的沉淀是不可能这么得心应手的，我实在不敢相信，居然有孩子画出来了。”
“老师！我举报！击剑社肯定作弊了！”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出来，老师正在打分的手停了下来。
高夏从人群中挤出来，神情愤愤不平：“教授说了，这幅画不是学生能画得出来的，我能证明这根本就不是击剑社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