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称病如何不适,高莺莺最后还是被召进宫中。
女子怀胎本就容易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可有时候太过警惕反而让人心生狐疑。
是以高莺莺被送进宫时,太皇太后延请了太医来给她请平安脉。
太子这一辈的皇室子嗣相对于皇帝当年可是少得可怜,之前有过王妃诞育过子嗣,不是临到最后关头生下死胎就是孩子生了病不幸夭折。
是以,太皇太后尤其注重高莺莺体内这一胎。
而且,太子病逝,她将过往对太子的祖孙情都倾注在这一个孩子身上。
为了确保这一胎的平安降生,她决定还是将人给养在身边方能放心。
然高莺莺并不愿,借着机会让侍女给弗陵传信,让她出来一见。
弗陵原本并不怎么想摊进去这摊浑水,可她三番两次地请,看样子是真的急不可耐了,弗陵也没了办法,只好寻了机会出去。
高莺莺已在亭中等了有段时间,神色莫名烦躁,总算是听到脚步声,却见她和另外几个贵女说说笑笑地寒暄着。
也不知道她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些日子她可算是扶摇直上,在太皇太后这里可算是红人了,是以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一改之前对她的态度,对她殷勤热切得不行。
等到她从贵女堆中脱身而出来找她,高莺莺已是将茶汤都酿凉了。
眼神极其不耐烦地看她:“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弗陵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姨妈笑道:“有了孩子脾气都这样大的?”
高莺莺眼神挑了一下,莫名被她那黏糊糊地落在自己肚皮上的眼睛盯得古怪,将袖子放在腹部上掩了掩。
“你这眼睛盯得可真是让人倒胃口。”
弗陵不以为然地笑:“我说,是你让人请我过来的,如今又对我颐指气使,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莺莺不客气地说:“帮我。”
弗陵不解地耸了下肩,唇角轻抿地看向她去:“帮忙还是这个态度,要不是我脾气好,你都被人推下几次河了。”
高莺莺:“我不要在这里养胎。”
“还以为是什么事。”弗陵摇了下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也容易,你只要闹出点胎气什么的,让太皇太后知道这宫里有人害你,你不就可以回家去住了。”
“回东宫她也不相信。”高莺莺面色微凛,声线往下压去。
“太皇太后已经瞧出来太子妃神志不对。”
“这次生病并不是敷衍之词,三日前我就险些被她给推下了河,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到底动了胎气,太皇太后知道后更不放心。”
这件事弗陵并不知情,或许说大多数人都不知情。
原本只当她是侍疾才病的,不曾想背后竟真有这样的原因。
高莺莺竟然也会受了委屈不再啃声,这跟过去一个委屈都不能受的人,还会紧接着报复回去的人还真是天差地别。
“可我瞧着太子妃今天精神状态挺好的。”弗陵微微侧了下头,意有所指道:“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得话,可都是有理有据的。”
高莺莺道:“太子妃这病也是古怪,时好时坏,今天要不是她在太皇太后面前犯病说胡说,也不会多出来这么多的事。”
弗陵笑笑不语。
如今便可解释她心中的疑惑,原来太子妃的病,是针对特定的人群才会病发的。
“你问你的你到底认真听没有?”
弗陵回过神来,继续道:“我觉得老话说得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住,按她老人家对你的看重,日后说不定能看在你这边。”
高莺莺眼底难掩的鄙夷,微垂着眼帘:“她看重的不过是我肚子里这一胎。”
“要是我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以为她还能像今天这样对我嘘寒问暖。”
弗陵低嗤了一声,才道:“那不得怪你自己吗?当初要不是你横插一脚,太子妃和不需要和你同日嫁入东宫,你也不会先于太子妃有了身孕。也别怪太皇太后是因为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感兴趣,只要你有孩子做仪仗,谁也不能越得过你去。”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高莺莺却听出几分冷嘲和鄙夷。
“你到底是站在哪头的?别忘记了,要不是我们高家供你吃供你喝,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弗陵挽唇一笑:“所以啊,我知恩图报,现在不就是要帮你。”
“你有什么办法?”
“你就看着好了,其他是么都不需要知道,不需要问。”
弗陵不耐继续跟她多聊,快步从亭中出去,嘴角的笑靥也随之敛下。
淳于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她身侧不停地叨叨。
“你脾气真好,要换做是我这暴脾气,现在不得将她揍上两顿才怪。”
弗陵脚步一停,故意道:“去,打她。”
这下子倒轮到淳于楹纳闷不明了。
“啥?”
这大着肚子还大,这样合适吗?
弗陵说:“刚才你没听说吗,她不想住在这里,让我想办法帮她出去。”
淳于楹蹙了下眉头道:“她说得倒是容易,自己不敢违抗老太太的旨意,却让你出来做这个讨人嫌的角色。”
弗陵轻勾了下唇角:“谁让我是吃高家的大米长大的。”
“对了,之前不是让你搜集昭华公主意图下巴豆害我的证据?”
淳于楹道:“嗯,早就找得差不多了,就看你什么时候要。不过那个侍女也真是不依不饶,那么多次失败了也没放弃,今天还试图找机会朝你的茶水里下手。”
弗陵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声音轻快地说:“就这个时候吧,不过,要另外再做一些手脚。”
······
昭华公主最近可谓是霉运上了头,才刚面壁思过出来没几天,又陷入另一桩诬陷罪名中。
高莺莺吃错东西路关自己什么事?
她根本就对那个怀孕的大肚婆没兴趣。
她不想活了吗?何况那还是她皇兄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又怎么敢随随便便对她动手?
可却有人作证,自己是吃了本该给南姝准备的参汤才动了胎气的。
那个宫女,确实受过自己的贿赂。
她是周皇后宫中的侍女,那夜自己被关在屋中禁闭,哪里也出不去时,一气之下,怨恨起自己本就是招人污蔑。
为了报心底的那一口气,她让人在给她的膳食里下了药。
药不死人,不过就只是想小惩大诫,也让自己心底那一口郁气出了。
不止一次。
可每次传来的消息都没说过她中招,为此自己都气得要死。
次次事败,她只觉是自己交待的婢女太蠢。
遂另换了人。
可不曾想,那个侍女从未来停下过动手的频次。
甚至没问过自己,今天为了讨她欢心,寻到了机会就朝南姝下手。
谁知道,这次家真让侍女做成功了,只不过中招的另有其人而已。
宫里出了一摊子麻烦事,太皇太后和皇帝又要忙着处理皇帝。
分不出心思来管高莺莺这边的事。
以至于高莺莺说要回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只当她也是吓怕了,不敢再在宫里待下去,遂摆了摆手,让人送她出宫。
高莺莺心满意足,临行时还好心地赏了她一块翡翠簪子。
弗陵笑笑接过,随手往小易手里扔过去。
小易将簪子扔在匣子里,同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都放在一堆。
心下忿忿不平地说道:“她也太瞧不起人了。”
这东西说扔就扔,就跟给狗狗扔个大骨头棒一样。
弗陵道:“她瞧不起我这才像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莺莺那有话就说的样子,在自己所见到人中有趣多了。
不至于像自己,一肚子坏水还难相处。
小易不明所以:“小姐,别说淳于楹说你傻,我也觉得你可能有问题。”
弗陵抬了抬眼:“我有问题?”
小易点了点头,语带担忧道:“是不是她以前总是欺负你,你被欺负惯了,所以都不会还手了。”
弗陵若有所思:“大概,可能吧。”
可她真的被欺负了吗?
好像没有吧,高莺莺反正挺开心的,纠结谁欺负谁这种问题还有意义吗?
弗陵回到王府后,第一时间就林盛给迎到书房商量要事。
头疼。
幸好李恪还能从旁分担。
只不过在说起李琮遮掩面容,不顾警告,偷偷来京城里勾搭兵部尚书的三子。
勾搭不成,又盯上了拱卫京城的城防营上。
“为了得到京城内城防营的兵力,他可算是殚精极虑。”
没听到李恪说话,林盛又在一旁等着,弗陵只当他应该是像以往一样又陷入思考。
只不过次的时间颇长。
“王妃,您到底怎么想的?”
弗陵微微笑。
心底却在暗骂:李恪怎么还不出来?
眼见着躲不过了,在林盛欲行下一次催促前,弗陵挠了挠下巴道:“要不就给他。”
林盛猝然一愕:“王妃您说什么?”
弗陵道:“周皇后下了冷宫,他现在铁定是急着要报仇,既然他想要就给他,你一味防备着他做什么,久而久之他要怀疑。”
“不如让他一试,若是不能成最好,我们还能打压打压他的气势。”
林盛眯了眯眼:“若是成了......”
弗陵道:“若是成了最好,白得一城防营的兵力,而且不是还有孟汀吗?”
“重点的不是下命令的人,而是领兵的人。不说京中城防营的人有当年随李恪出身入死的士兵,他们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李恪为他们的付出?”
“怎么了?”
弗陵见也表情呆愣,心觉莫名,便说:“先生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我们再想想办法。”
林盛摇摇头道:“不,我方才之所以看得出了神,是我我总觉得在王妃身上能看得到王爷的身影。”
弗陵顿了一声,尴尬地笑着:“哈哈,是么?”
待林盛走后,弗陵总算是得以解放,背脊懒懒地往椅背上靠着,止不住地开始打哈欠。
“刚才为何不拿主意?”
李恪挑了下眉,心底想的却是方才注意到她的眼神,分明早有把握,却什么都不提,等他拿主意。
他当时便想试试她的能力,却不料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的主意就很好。”
弗陵嘴角微微上扬,迫不及待地问:“所以你刚才真的是才思枯竭了不知道怎么办,刚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想法提出来了。”
李恪忍俊不禁,点头。
随她高兴。
弗陵高兴了,继续软趴趴地坐在位上。
“王爷之前也曾有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经验吧?”
突听她这般问起,李恪心中起了怪异,因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自己,道:“的确有过。”
弗陵说:“跟我说说。”
李恪看她那坐姿,忍不住蹙起了眉,指了指书房偏室的那张床榻道:“躺床上说去。”
弗陵微眯着的眼也睁开,不自觉地将手环在胸前:“你......”
这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不知道自己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这般疲倦不堪吗?
还让她去床上躺着。
这臭男人想干什么?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太久了,你不能仗着我看不到你,你看得到我,就对我的私生活看得一干二净,这样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还有,你是有红颜知己的,做这些事的时候多为淳于楹想想。”
李恪简直不知所云,气恼之下反问:“你才是我的王妃,按理说我该为谁想?”
“这话是没错。”弗陵一时也忘记了反驳。
反正他想做什么自己也阻止不了。
碰也碰不到,估计就看看过把眼瘾。
男人这劣根性,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李恪气笑了,舌尖抵腮道:“你别乱想,我只是看你太困,想让你去床上躺着。”
弗陵心底又思忖了下,反正自己要看也早就被看光了,沐浴的时候他都不一定守规矩避开。
算了算了,不再乱想。
弗陵心底想得很开,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偏室的床上走去。
“讲睡前故事挺好的。”
弗陵躺在床上,卷着被褥将自己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这才道:“可以讲了。”
李恪果断上床,手长脚长地躺在床外一侧,将自己右手从她脖子下伸过去,掌心搭在她圆润的肩头,微垂下眼帘看她,纤细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很想伸过去碰一碰,手上却落了个空。
即便如此,她乌发如墨如瀑,杏眸微阖,精致的眉眼一颦一笑皆让人心动不已。
身上时而清甜时而沁香的气息扑面而至,足以填补自己身上所有不完美的缺陷。
仿佛她就合该是为自己而生。
他不再为之前的失望哀默叹息。
他告诉自己,他是侥幸的。
至少,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拥有了她。
“以前的从前有个将军......”
老掉牙的故事套路了,弗陵忍不住勾一勾唇。
罢了,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