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外头那老罗被花满楼的女妓给五花大绑地捆着,要求对方不还钱今天就必须必须将他给扔乱葬岗喂狗。
老罗是花满楼里的熟客了,借钱,喝酒,嫖娼,已经有一段时日。
借了还,还了再借。
便是因为这有借有还的,这才让人对他放松了警惕。
若不然,月娘也不敢断断续续地借给他银两,可就是因为自己的软心肠和一时糊涂,才会被这种男人当做济事救民的善堂,想要钱就直接开口跟她讲。
日久天长,谁知道会欠下这么大一窟窿。
老罗舔着笑脸,似求非求的语气。
“我没说过不还啊,你就不能再通融一下。”
“这件事没得商量。”
因这老赖想着跑,月娘不得已才让下人将他五花大绑起来,逼着他今日这账必须做个了结。
若不然……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你也不去外边打听一下你罗哥是什么人。”老罗语气淡漠平静,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即便欠债不还的人是他自己,却依旧能够感觉对方的气定神闲。
估摸着这种人也只有那一些欠了不少钱,没有精力偿还,索性就任由这事晾着。
脸皮早已厚如城墙,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难怪别人总说欠钱的才是大爷。
手臂被人使劲碰了碰,淳于楹迫不及待地让她来出这个面。
弗陵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她这辈子真是欠她的。
“我替他出了。”
屋门被推开,映出一对陌生少男少女的心面孔。
衣着打扮,倒像是出身殷实人家。
这不过,不知道这与老罗是什么关系才会主动过来掺和这滩浑水。
“你们和老罗什么关系?”
弗陵斜视了一眼身侧那跃跃欲试的淳于楹,无奈道:“我不忍心看他被丢乱葬岗喂狗。”
月娘皱了皱眉头:“小姑娘,好心没错,但滥好心,却指不定会给你自己以及家里人带来麻烦。”
闻言,老罗眼底几乎绽放了一丝光,诧异之际地看着这主动说要来给还债的小姑娘。
鬼知道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弗陵闻言却是轻轻地扯了下唇角,“多谢这位姐姐告知。”
那名唤月娘的女子随后也不顾老罗的骂骂咧咧,毫不耽搁地将人拽走。
淳于楹当即用力地捏了下胳膊。
机会就在眼前了还放跑不成?
弗陵吃痛之间,狠狠地瞪过去一眼,目光充火,怕是要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急什么急。”
她将那个女人叫住:“但我,我既然提出想要帮他,姐姐便说说,他到底欠你多少钱了,我帮他还。”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
弗陵面露难色,心说非得什么关系才能当这个冤大头吗?
她和淳于楹之间是因为隔着一个李恪的缘故,才会多番忍让,甚至当这个冤大头。
但和老罗是什么关系?
弗陵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在眼前这人似疑似惑的眼神中,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上瘾了。”
口口声声说着要给老罗还钱,可搜肠刮肚,身无分文,还是那个少女勉为其难地将身上最值钱的耳珰取下。
“这个赔你。”
月娘微微挑眉,看着这个出其不意的少女,实在不明白,这档冤大头也有上瘾的。
如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比自己还要可怜和想不开。
见她摸着耳珰一脸的凝重,弗陵道:“这可是红珊瑚所制。”
月娘说:“老娘识货。”
她将耳珰拍在桌上,而后挑了下眉道:“但抵不了他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欠我的钱。”
弗陵气势渐弱,愤愤然地冲淳于楹那处递了一眼过去,微微抬眸:“他拢共欠你多少?”
月亮思来想去,看这个少女确实坚持,只好抬了抬五指。
“起码得这个数。”
弗陵顿了一瞬,瞥了一眼那哆哆嗦嗦,谄媚地对着自己笑的人,收了视线回来后,将桌上的耳珰收起。
“哦,那告辞。”
老罗骤然一愣,急忙上前两步:“小姑娘你什么意思?”
弗陵说:“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就这些,可你欠下的,可要我五十个这样的耳珰才足够偿还的。”
老罗恳求道:“小姑娘,能还一些是一些。”
月娘抱了抱手,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虽说这忽然窜出来一个小姑娘说要给老罗还钱,但看她也有几分不清不愿,受制于人。
而真正能够主事的,应该就是那个不曾开口,作壁上观的男子。
“虽然这耳珰不能全部抵消他欠我的债务但有句话说得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老罗还在坚持,希望能够改变这姑娘的想法,说不定到时候就帮自己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这钱也得花得我心甘情愿。”
“是啊,姑娘,您就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我罗鸷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弗陵低垂着眼神,毫无波澜起伏,目光淡漠,语气平静,很少有事情能够掠动她的心绪。
······
“多谢姑娘,我罗鸷今生定然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要。”
弗陵咬牙切齿地说着。
罗鸷得了便宜还买乖:“那罗鸷定然为姑娘鞠躬紧蹙,死而后已。”
弗陵嘴角抽抽了两下,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她不清楚罗鸷是什么秉性,只不过看他的确有些常年身处市井,练就的几分圆滑。
“眼前就有一件事要你来忙。”
罗鸷又搬出自己之前那一套口吻:“小姐请说,罗鸷定当为小姐排忧解难,肝脑涂地。”
弗陵却是有所迟疑。
从始至终她都有些担心这是别人设好的局,就等着她往里面跳。
淳于楹抓了抓弗陵的手,那眼神里的迫切仿佛就在骂她。
弗陵道:“你在狱中当狱卒?”
罗鸷扬了扬眉,颇为洋洋得意的语气:“嗯。”
他对自己在大牢里有这一份体面的职业倒是挺骄傲的,毕竟因为这一点,可是有不少人拜托过他帮忙。
思及此事,他又想起月娘事后拆桥的行为,义愤填膺地说起这件事。
“姑娘,你可是不知道,那个女人之前是使钱让我帮忙,带她去见一见她被关在大牢里的情郎,哪知道事后却跟我说那钱是借给我的,您说,这世上哪就有这样的人?。”
弗陵微微一笑:“我不关心你们之间这烂摊子,也不会去给你讨这一笔钱。”
罗鸷一噎,心说这姑娘还真是不好接近。
“你在狱中,可曾听说过一个叫袁天师的人?”
罗鸷一顿,点了点头。
“他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去的?”
“胡说八道。”
罗鸷说起这些事就侃侃而谈。
“进了狱中后更是妖言惑众,攒动了好些个囚犯想要越狱,本来他的罪行并不严重,关上一两个月就能放走了,但现在,怕是想出来都很难了。”
弗陵心底忖了忖,思索了片刻:“我想见下这个人,难吗?”
罗鸷疑惑道:“小姐和这人是什么关系?”
弗陵并不言语。
罗鸷说:“其实这人,上头还是还蛮重视的。如果不是什么非见不可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危险。”
“如果冒了吗?”
“那李大人肯定会找上您的。”
他口中说的李大人,便是顺天府的府衙。
可弗陵并不愿意见官,怕身份被揭开,丢人现眼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命扔进去,那就得不偿失。
弗陵托了托腮,索性道:“我丈夫,患了重病,被大夫断言三月后必死无疑,但因为不久之前,得了袁天师给的一味药,现在比起以前那行将就木的身体,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闻言,李恪斜睨了一眼过去看她,无奈地摇摇头。
淳于楹抿了抿唇,想说话,无奈声带还没恢复过来,将头瞥过去,暗暗地叹了口气。
李恪工具人实锤。
罗鸷朝淳于楹的方向望过去。
“这不是你丈......”
灯下流火莹莹,橙黄橘暖的光从她侧脸上流淌而过,这才隐约发现,她耳垂上有耳洞。
淳于楹闻言,咧嘴笑了笑。
毕竟她现在除了笑或哭,说话已经不属于她的专属。
也不知道事后南姝能否大发慈悲,将落在她身上的限制去了。
不说话真的太难。
弗陵朝罗鸷道:“虽说这次我丈夫生龙活虎许多,但还是需要继续用药,我想见袁天师。”
罗鸷想起那道士只进了监狱后便妖言惑众,说了好些乱七八糟,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话,道:“难道袁天师真有几分神力?”
弗陵摇头:“不清楚,我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我问你,能否不被人发现,就让我见袁天师一面?”
罗鸷面上似有沉凝和担心。
“小姐,您真的只见一面?”
“再讨一味药。”
罗鸷脸上明显有。
弗陵眼瞳里有光,笃定地说:“放心,我可不敢要你去劫狱的打算。”
······
顺天府大牢。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弗陵将淳于楹给留在花满楼。
反正她也开不了口,带着一起走也没任何用。
虽然临行前少不了她一阵一阵的唠叨又腹诽。
罗鸷将监狱里的人打听好了,才对着那披着斗篷的少女道:“小姐,您快些进去,至多,只能撑半个时辰,到时我喊您。”
“半个时辰?”弗陵微皱了下眉头:“行吧。”
她循着罗鸷指的位置过去,顺着一排排牢房,看到一个牢房里便关押了不少人,叫声凄厉。
或嘶吼,或用诡异的眼神看她。
那些戏谑的眼神恨不得将她这一副神圣高洁,贵不可攀附的她给拉下这燃着熊熊火焰的地狱。
罗鸷冲那些牢房里的囚犯摔了一鞭子过去,才压下那些亵渎的目光。
越往里走,视线昏暗,仿佛走不到尽头。
牢房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像混杂了血水,污水,还有饭菜放久后发馊的气味,也扑鼻而至。
早知道,就该将淳于楹带上。
至少难受的也不止她一人。
“不过您之前说的可是真的?”
弗陵不解地“啊”了一声,她注意力全在看两旁的牢房里的犯人去了。
“袁天师真的能够救人?不是您为了进来故意骗我?”
“想知道真假,你自己试一下?”
弗陵背着走走到一处牢房面前,一身道袍已见脏污,若不是眼尖,真难发现这么一个存在。
其实弗陵并未见过什么袁天师,可刚才她瞳孔掠过这人一眼,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好像这人就在等自己。
罗鸷因她方才那句话连声道:“不敢。”
见她指着门,连忙上前将锁给她打开。
罗鸷道:“小姐,时间不等人,您快些结束,我也能早些带您出去。”
“知道。”弗陵觉得这啰嗦,催促着人赶紧出去望风,别在眼跟前碍眼。
隔着一扇门,弗陵猜测地询问了一句:“袁天师?”
那人横躺在木板上,脸上身上臭不可闻,似是听清楚自己的说话声,语气懒洋洋地回。
“正是区区在下。”
弗陵嫌弃地看了眼牢房里的环境,无奈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斗篷,忍着恶心进去。
袁天师也在打量她,渐渐地坐起身来,颇觉玩味的眼神落在她那紧蹙的眉心上。
“你说你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得这么好看又干净,为什么要踏足这等泥淖之地?”
“找你。”
“找我?”
袁天师因她这话觉得有趣至极,想问他们俩认识么,却见这姑娘拉下斗篷后的脸,如白玉般精致无暇。
“你是谁,这般看我做什么?”
弗陵抿唇不语。
袁天师道:“你是来救我出去的?”
弗陵目光带着审量,看着眼前这个看不清楚年纪的道士,摇头:“不是。”
“那你进来做什么?”
“我救不救你出去,得看你自己配不配合。”
袁天师挠了挠手臂上发痒的伤痕,轻抽了一口凉气,又烦闷又不解。
“什么意思?”
弗陵开门见山地问:“太子。”
“哦。”袁天师忽然讶然地叹了一声后,往木板上躺下,翘起二郎腿道:“不清楚。”
弗陵眼神微拧,道:“可我却是从宫里得到线索,说是从里这里可以得知太子的线索的。”
“听谁瞎说。”
弗陵一时无言。
淳于楹也说不清楚那个道士是谁。
只不过有那么一个机会,她便不会放过,总想着要来试试究竟。
“你不想出去吗?”弗陵眯着眼睛看向他手臂上的出血点,试探着问:“就你身上这些溃烂的伤口,若再不及时救治,不日就会死在这里。”
“你能让我出去?”对于伤口,袁天师其实不以为然,他自己懂得些许医术,知道这伤口并不致命,只不过会有感染的风险,及早医治才能免于日后截肢的可能。
不过她这句话却让袁天师斜睨了一眼过来:“你是谁啊,太子妃吗,我怎么瞧得有些面生?”
“临江王妃。”
“啊,李恪......”
袁天师忽然挺身而起,扬着一口白生生的牙:“对了,那只鸡还活着吗?”
那日拜堂的公鸡,果然是这个家伙特意交付到嬷嬷手上的。
鬼神之事,解释不清,却又不能说那些古怪诡异的事情并不存在。
弗陵扯了下唇,索性道:“活得好好的,一天三顿伺候这,而且,连他的英魂都给扯回来了,能不供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