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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提炼, 亚德里安本应身心俱疲,但他低头看了看满满的几桶烈性燃油,心中蓦地产生了农民收成时才有的充实感。
不需要分心的一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他想。
森林里的夜晚是不平静的,远处传来魔兽的长啸, 隐约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但他却感到山洞的四周格外宁静,别说有凶猛的魔兽突击,似乎连虫鸣都没有,鸟兽们似乎都绕道了。
野兽的求生本能果然是锐利的, 知道山洞门口蹲着一个更凶猛的东西。
亚德里安在心里暗自嘲讽,目光下意识移到了山洞外,只见山洞外面那个“更凶猛的东西”正蹲在洞口的火堆旁,喜滋滋地烤着长臂猿的腿肉,一边还哼着艾泽大陆十大金曲,她的大盾立在不远处, 在幽静的夜里安静地散发着淡淡的金色气息, 仿佛来自王者威严而无声的震慑。
亚德里安的目光触及盾牌时顿了顿。
神圣之盾。这是一面很有名气的盾牌。据说,在圣骑士希尔达成年时,她那光明教皇继父和她光明大祭司母亲联手锻造了这面盾牌, 在盾牌中灌注了他们的力量,因此,这面“神圣之盾”不但有圣光的威严和守护, 更有高到不可思议的魔法防御功能。
对于曾经和希尔达敌对长达四年的亚德里安来说,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鬼“据说”, 这根本就是事实,哪怕他是全大陆攻击力最强的术士,在这面盾前也讨不到好处。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面盾居然还有威慑魔兽的功能。
啧,这个万恶的权二代……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面对沐浴着父母关爱长大的圣骑士,黑暗术士一瞬间就自动带入了草根的角色。
“喂,肉烤好了。”希尔达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个人的声音好像从来都是这么大大咧咧,无论是占据优势还是劣势,似乎都不能改变她声音里晴朗的味道。
想到这儿,亚德里安立刻为自己过于正面的用词恶心了好一会。
他放下手中的器具走出了山洞。
森林的夜风迎面朝他拂来,怯怯地在明亮的月光下亲吻他的脸庞,也调皮地撩起他亮银色的发丝,让忙碌了一整天的他立刻精神不少。
火堆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烤肉在转动中油亮油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竟然还带了调料?哦,对了,前几天的狸子肉似乎也烤得特别美味,看起来女圣骑的厨艺不错,很懂得享受生活。
亚德里安回想了一下过往外出探险的经历,他那些糙汉随从们似乎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种问题,每次准备的食物……嗯,好吧,至少都能吃得很饱。
就在他发呆时,前边的希尔达随手推开了一边的杂物,露出了一块简陋的临时石凳。
……这种友善的举动还真让人不习惯。亚德里安悻悻地想,但还是走了过去,擦干净了石凳坐下。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希尔达擦了擦嘴角,对他说道。
亚德里安低头看了看烤得油光水滑的烤肉,思索了一会,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神之诅咒”。
“你干嘛?”希尔达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还没等她接着问,神之诅咒顶端的紫色宝石忽然飘出了几缕淡淡的光芒,紧接着,他们面前的一块大岩石忽然炸裂。
希尔达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吃惊,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那块大岩石到底是哪里惹他了,毕竟岩石不会交(和谐)配。
看着女圣骑吃惊的目光,他没好气地指了指其中的一块碎石,说:“把那块岩石搬过来。”
希尔达的神情更吃惊了,几乎显得有些夸张,亚德里安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愣,忽然就听到她用更夸张的语气问道:“你那会长叔叔没教你如何向他人求助吗?”
亚德里安被噎了一下,然后黑着脸咬牙重复了一遍,并加了客套的用词。
“唉,也就是我心胸宽广。”希尔达边说,边把那块相对平整一些的岩石搬了过来,放在亚德里安面前。
“你要这个干什么啊?”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好奇地看着他。
亚德里安从微型次元空间——哦,也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包里,拿出了洁白的餐巾给自己系上了,然后在那块岩石上铺了层白色的桌布,最后,将一整套整洁的餐具端正地摆在了那个像模像样的临时餐桌上。
看着亚德里安非常优雅不做作地将那块烤肉放到餐碟上,希尔达陷入了谜一样的沉默里。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根本没有身陷重围,而是非常轻松地出门野餐的错觉——如果对方不是这个人的话。
“……你不要告诉我,等会吃完你还想去河边洗个澡。”她警惕地看着他。
亚德里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签署南北和平协约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一次莎莉女士,她极其优雅并富有内涵,是一位真正的大贵族。”他说完,用非常轻蔑的目光上下扫了扫她,“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我根本不会相信外面的人传谣她是你的母亲。”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握紧法杖狞笑追杀我的样子。
希尔达下意识想要反讽回去,但当脑海里浮现起母亲的面容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种斗气的冲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她垂下眼帘,愣愣地看着亚德里安那摆放整齐的餐具,仿佛看到了家人进餐时的画面。
莎莉女士……父亲。希尔达在心中默念着双亲。
如果她还在王城的话,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刚刚回到内廷吧?家里已经准备好香喷喷的晚餐,她路过父亲办公的地方会顺路叫他回家吃饭,而莎莉女士刚刚从祭司的殿堂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她那锁眉思考的蠢弟弟,一家人在半路汇合时,彼此会交流一些琐碎的事。
她在王城的时候,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而鉴于莎莉女士总会挑剔她的礼仪,她离开王城任职的时候,总是高兴得只差欢呼放礼花。
可现在呢?
希尔达的眼帘垂得更低了。
她执行过许多危险的任务,更因为父亲曾经第一圣骑的威名,她从来都不愿放松自己,希望自己能够达到父亲曾经的高度。
双亲当然是非常担心的,但除了她太过不自量力之外,他们从来也没有试图阻止她,很多人都说她手里的“神圣之盾”是所谓的父母的关爱,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面盾牌是一个充满荣耀的奖励,如果当时她比别人少半分努力,这面盾牌今天就不会属于她。
当她举起这面盾牌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的骄傲,她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
这次出海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出海,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很复杂,不管是作为光明教皇的父亲还是作为光明大祭司的母亲,他们都非常赞成这次探索行动的,他们……也并没有因为这次出海的未知危险而私心将她换下来,她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对她充满了信心。
可是,南北方和中立区三方的舰队全沉,和大陆失去了一切联系,他们……知道后会不会责怪自己的决定呢?
希尔达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会让自己愧疚却对现实无益的事,现在毕竟不是思念家人的时候啊。
她不说话,火堆边的气氛也很沉闷,她旁边那男人就跟不存在一样,别说刀叉碰到盘子时清脆的声响,就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天啊……真不知道跟这种人生活有什么乐趣,重要的筵席也就算了,居然连这种大逃亡的环境都能如此刻板。
想想她家里,她母亲是这样,弟弟是这样,希尔达真怀疑是不是所有法系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幼年时不小心撞见过(不可描述),第二天母亲的嗓子都是沙哑的,她几乎都要怀疑贵族在(不可描述)的时候也是有一套刻板礼仪的。
希尔达眯着眼愣愣地看亚德里安,脑子里却出神地想着事情,直到亚德里安吃完晚餐,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后,他才冷淡地转过头,回视她。
希尔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愣愣的。
两人相视无言,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你要是想在睡前跟我谈心,我会立刻吐出来。”他眼眸的光倒映着月光冰冷的颜色,就这样看着她。
……
亚德里安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白痴智障,他的唇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假装自己是哑巴。
希尔达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就听到天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鹰啸声,她面容一凛,立刻握紧了骑士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