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风拂过苍翠的树木,一片片嫩绿的枝叶哗哗抚响,斑驳的光芒下,公孙止带着任红昌走在铺有落叶的红石砖道上,稍远一点还有猿啼传来。
“这条道,我曾经走了无数遍,想不到竟然还能再重走一次。”
并非暑假和周末,动物园里的游客相对要少许多,空旷的林荫小道,更没有多少人,对于狮子老虎之类的园区,二人并不想看,当初,这些猛兽大多都有喂养,甚至还吃过,公孙止座上的白虎皮就有数张,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钢铁丛林里的野兽,或许才是新奇的。
“那边就是狼山了,算算时间,现在那边应该换新人了吧。”公孙止目光扫过不远一处铁笼,几只猴子扒着铁丝网上蹿下跳朝外面驻足的游客大呼小叫,他笑道:“千万不要对这些猴子吐口水,不然你衣服上就会多道口水印子,很臭的。”
“狼山上只有十几只狼,这些年动物园其实并不景气,多的自然也养不起,师傅去世后,我接了他衣钵继续喂养,也有许多年感情,现在换了样貌、身形,气味也不同了,估计它们也不会认得我。”
“……还有坐了许多的小屋,动物园这边也没想过重新盖一座,不过里面的陈设应该还是没变,这次过来,好歹也想去看看,对我来讲,那是几十年的时光,对它们而言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间隔…….顺便也想看看,曾经一个老朋友还在不在。”
任红昌靠着丈夫的手臂静静的听着,很多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唯独听到‘老朋友’三字时,抬了抬头:“什么样的老朋友?夫君不是说自己基本不出动物园的吗?”
“这就叫缘分了,我是管理员,那家伙却是个图书管理员,一来二去,和为夫混熟了,找我下棋,那人也是闷子,除了下棋,也没什么爱好,听到我当初的死讯,该是难过的吧。”
缓缓的语气里,俩人走过了这边的猴园,透过树隙的斑驳照在走过的肩头,远远的,几名大人带着小孩站在狼山的栏栅后面拍照,公孙止走过他们时,拍了拍对方肩膀,“看好孩子,千万别爬护栏,栽进去就麻烦了。”
“多事…..”那男人看着走远的背影说了句。
前方走远的公孙止伸手抚过栏栅,看着懒洋洋趴在假山之间青灰的大狼,几头小狼崽在地上翻滚,嘴角有了笑容,绕过游客行走的过道,带着红昌转去工作人员才走的通道,视线在前面延伸推开,是一座破旧的板房敞开着,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忙里忙外的给生肉搅拌一些食料,对方察觉有人过来,因为是新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园区里的工作人员,于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公孙止微笑的示意,越过了那人,从屋子旁边另一条小路走过去,满是青苔的方形地砖鳞次栉比朝前延伸过去,两侧都是茂盛的树木,不时有飞鸟从枝头飞到另一边。迈过几块方砖后,有一处稍大的空地,摆着一张石桌,一道身影坐在石凳上专心的独自下着象棋,走近时,公孙止才看到这男人面容,瓜子脸,皮肤白皙,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俊朗的外表透着一股书生的文气,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男子抬起头来:“你有事?”
“没事,只是走错地方了…….你一个人也能下象棋?”
“以前有人陪我下,只是上个月,那人出事不在了,就只能自己陪自己下了。”
公孙止点点头在棋盘上跳了一个卒,“我陪你下如何?”
那人端详着落下的棋子,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将象棋收了起来,看着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嘴角露出颇为阳光的微笑:“棋是一样的棋,但下棋的人不一样了,心情就会不一样。”他将棋盘夹在腋下,走到公孙止身旁,转过头来,透过树隙的斑驳在眼镜上划过去,轻声说道:“有缘的话,再一起下棋吧。”
说完,带着象棋从后面的小径离去了。任红昌走上前,看了一眼离开的男子,偏头说道:“这就是夫君的老朋友?”
“是他,看样子我不在的时间里,他还是照常过来下棋,是个念旧的人。”
公孙止拍拍女子的肩膀,“走吧,故地也看过了,就没什么好留恋,我们回去吧,东方旭差不多该是回来了。”
他抬起头,望着在遮遮掩掩的树枝后偶尔透下的阳光,“.……不管如何,我都要让他们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不枉随我厮杀一场,在这样的时代,不动刀兵了,那就让赵云、典韦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或者他们想要的生活。”
俩人牵着手走出了树荫。
同样的天云之下,阳光延伸在相同的城市里,热闹的街市车水马龙,吕布以及一名宦门随行人员提着一袋袋衣装跟在妻女身后,不久,走进了一家商铺,很快红着脸又走了出来,抬头望去,那是印着穿着内衣裤的女子海报。
“……竟这般卖女子贴身之物。”吕布将手中几只提袋扔到门口,插着腰站在店门,有人带着妻子过来买内衣,他直接将男性挡下,“女人换贴身之物的地方,尔进去做什么?!就站在这里给我等!”
那男人仰起脸看着高大威猛的身形,原本想要发火的架势,瞬间怂了下来,嘀咕着:“家里受老婆的气,到了外面还被人吼一顿……”在街边蹲下来,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支烟点上,偶尔想到恼火的地方,想要冲过去,看到吕布那目光,又缩了回去。
之后,吕玲绮挽着严氏走出来,看到大马金刀插腰站在门口的父亲,以及一堆敢怒不敢言的男人蹲在地上抽烟,“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想要进去的人,走吧。”吕布见妻女出来,拿起地上的东西,护着她们这才离开,那边一地的男性顾客终于重重吐了一口气,跑进店里寻自家老婆去了。
“刚刚你们买了什么?”
吕玲绮扬扬手中的小包装,“这是女子之间的秘密。”
另一边,严氏被丈夫当街搂着后腰,羞红都爬到了耳根子,听到丈夫的话语,手指轻轻在他后腰掐了一下:“回去再告诉你……穿给你看。”
“你娘俩古古怪怪的。”吕布转过话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女儿抬起手,指去街对面,两支充气的人偶在一家百货大厦门前摇晃,“那里那么多人进出,一定有好玩的,自然要去看看。”说着,拉着父母朝街道冲了过去,那宦门的人也连忙跟上,叫道:“走人行道啊,小心汽车。”
“那行,为父身上还能挂一些。”
吕布在走动之间,回了女儿一句,刚走到街道,一辆轿车右拐过来,正好看到这边四人,连忙按响喇叭,慌乱之中,将油门当做刹车踩了下去,然而车子还没来得及加速,整个车屁股都翘了起来,发动机直接被憋的熄火。
吕布收回手臂,趁着来往的行人没反应过来,带着妻女混入了商场内,那轿车司机从车内下来,绕到车头,只见车头前被按出一只大大的手印……微微张着嘴,有些混乱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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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树的枝叶间射过来,照在出动物园的小道青石上。
“…….他们每个人都辛苦了一辈子,划过许许多多的朝代,在这样的新环境,该是能很好的享受,比如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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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峻的面容,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正在地铁正在修建的工地,围栏之中,吊车轰鸣。赵云真正站在这片人潮涌动的新时代,纵然见惯了生生死死,战场万千生命的搏杀,心里终究感到些许迷茫,从话语、行为,以及擦肩而过,大胆望着他的女性,很难融入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一片小女生的窃窃私语之中,一名带着鸭舌帽的中年人挤开围着的几名女生,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赵云目光看向他,没有伸手去接递来的一张名片,声音清冷的开口:“何事?”
“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种语气,简直量身定做的啊。”那中年人激动的将名片举起来,“这是鄙人的名片,手里正好有一部电影要拍摄……这位小兄弟,如果有意思,就打上面这个电话!”
“电影?”
赵云目送着那男人夹着手提包离开,低下目光看着手中绘制金边的一张纸片,随后揣进了兜里,似乎迷茫里,终究还是有路可以走的。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站在街边看着不远写有:处理挤压库存的几个字,摊位上,一名男子拿着自动播放的喊话器:“……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吃喝嫖.赌,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了…….原价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的皮鞋,现在统统二十块、二十块…….”
“鞋?”
走到摊位前,刘备拿起皮鞋,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关羽与张飞对视一眼,走上前,“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想起家贫时,为兄就是靠卖鞋……物是人非,一晃眼…..”他眼眶微红起来,擦了擦正要说话,那摊贩朝他们挥手:“要买就买,跑到摊上哭什么哭,我这做生意呢,不买赶紧走。”
“你这人讨打——”张飞挽起袖子就冲过去,被二兄一把拉住时,刘备放下鞋子朝那摊贩拱了拱手,“得罪了得罪了。”说完,带着关、张二人离开这边。
途中,他轻说道:“这世道好啊,商人也不低贱了,”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兄弟俩笑了起来,“……为兄突然有点想重操旧业,天下没争下来,那就争一争这商道。”
“好,大兄有如此志向,那我和二兄又岂能不支持!”张飞点点头,一抹下颔胡须,瞪着眼睛想了片刻,“那飞就屠猪宰羊……卖.肉去。”
关羽也拱起手:“为弟卖红枣!”
“.……”刘备看着他俩,表情愣了愣,“二位贤弟,不随为兄卖鞋?”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典韦、许褚在一家绘有两人搏斗的海报前停下,随后走了进去,伸手嘭的将玻璃门推的粉碎,站在一群精壮的男人面前,虎目怒瞪。
“这里可以打架?!”
巨汉一脱背心,露出隆起的胸肌,一脚将沉重的哑铃踢的飞起来,砸在前面的擂台上,“谁来陪我打一场!”
全场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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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也不例外,或许会迷茫一阵,但最后应该会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想想一群古人生活在繁忙多彩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他们的过往,不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公孙止与任红昌走出动物园,上了等候的轿车,驶向聚集地点,途中女子看着他,“那夫君的路呢?”
公孙止沉默一阵。
目光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轻声道:“复活昭姬他们,还有酸儒……大概就是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