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明却不考虑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带汪琳离开这里,无论她跟水舟摇还是跟翠兰,亦或者是跟整个周水村,那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从来不考虑这是汪琳出了问题,因为汪琳在他心里永远是特别的,她脆弱敏感,没有丝毫安全感。
却巴望着换个环境就好了。
山明的呆,水舟摇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大家常常笑话她,她有很多时候却笑话山明呢。
只是此时,她笑不出来。
“你别去,山明,真的,算我求你了,哪怕在北齐呢。”
山明却执意如此,二人一时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山明又说,“新来的曾默存给我转了两千红包,说是祝我新婚快乐。”
“两千?为什么这么多。”
“可能因为有钱吧。”
“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
那就怪了,水舟摇在心里一琢磨,“不会是不太了解咱们村的习俗吧。”
“也有可能,我说不收,他坚持给。等以后再还吧。你跟豪杰最近怎么样?”
这个冗长的电话打完后,已经差不多十点钟,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山明要离开的事儿,电话又响了,瞧也没瞧,就问道,“又怎么了,决定不去了?”
“是我。”曾默存说。
她忙起身一看,确实是他,又压低声音悄声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山明呢。”
看来刚刚给她打电话占线,就是给周山明打了。
“有事儿吗?”她问道。
“没事儿。”
“哦。”沉默一会儿,她又说,“你给山明上的礼钱太多了,我们周水村一般都是二三百。”
“我知道。”
“你知道?”她不觉提高声调,“知道你还这么做。”
“我们结婚,他就还回来了。”
“.......”
“小白兔。”
“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我在你家门口。”
“什么?!”她直接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一想又不对,“你又不知道我在奶奶家还是我家。”
“奶奶家。”
“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儿恐怖,好像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在我家安监控了?”
他抿着嘴笑,“笨蛋,你台灯开着呢。”
“哦~”她恍然大悟笑起来,“也是,所以你这是路过我家?”
“恩,说了一下午话,累得不行,出来走走。”
“她们在你家吵闹了一下午?”我的天哪,她开始同情起他来,“那你晚饭吃了没?”
“没有。”
“爷爷蒸的包子,白菜猪肉的,你要不要吃?”
“吃。”
“那你等着,我给你拿几个出去。”她悄悄穿好衣服,出了屋门,隔着院门给他给出去,“我就不出去了,容易把他们吵醒。”
他弯腰接过包子,隔着门缝问,“明早想吃什么?”
她忙挥手,“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咱俩,最好不要见面,行吗?”
“不行。”
“拜托~”她也隔着门缝哀求,“会害死我的。”
他便心软了,心想着反正他可以晚上出来,提着包子告辞。
于是一连多日,水舟摇安安静静当她的幼儿老师,曾默存偶尔到公园中坐坐,跟她爷爷下几盘棋。
金宝家一直瞅着他俩的动静,想要抓个现成的,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们出状况。
反倒是把自己儿子小胖等回来了,小胖一回来就把他妈“关了禁闭”,这是琴心说的,大家伙儿也都纳闷,自从小胖回来真的不见他妈出门了。
不过曾默存家的常客凯凯娘依旧在,她家侄女走了,总不能不吃不喝一辈子赖在这儿。
五月末天气渐渐热起来,傍晚时候,这公园门口更是热闹非凡。
曾默存已经来了近俩月,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人们只纳闷,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人,也不打工赚钱,是靠什么活着的?
于是有人造谣说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职业,说不定靠着坑蒙拐骗呢,更有人说是啃老,传进水舟摇耳朵时那话就更难听了。
她见香梅撇着嘴,冷哼一声,“我就说吧,能是什么好货色。”
最近香梅正打听着季豪杰母亲回来的消息,谈了近俩月,也该进一步说道说道。
只有水舟摇忙得不可开交,她从二手网站上淘了一个轮椅,天天推着山田奶奶出来晒太阳,柱儿奶奶很高兴自己的老伙计又加入人们闲聊的队伍,只是上点儿年纪的人都瞧得出来,她不行了,没多大活头了。
尤其是新生的孩子抱出来玩儿,远远瞧见她就哭个不住,连她自己也说,“过了今天没明天的。”
除了山田奶奶,幼儿园还要给孩子们排练六一节目,杨老师的意思是,今年除了到镇上汇演外,还在村子里表演一番,就让水舟摇跟村委商量一下,借用以前的老学校让家长们来看表演。
水舟摇就跟孟青商量,孟青找到周老二,一听是孩子们的表演,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可是有一个人不支持,那就是保利,他也是村委一员,最近正跟周老二闹别扭,凡是周老二同意的,他都反对,也不管被人骂不骂,就是梗着脖子不点头。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想要租这个场地,就得像其他人一样缴纳租金。
“人家杨老师又不指着这个挣钱,交什么钱嘛。”
“就是,他家这时没孩子,就爱干这种缺德事儿,等他有孙子了瞧瞧。”
谁不暗地里骂他,只是人家当着官,一个不同意就是不行。
“这种钻到钱眼儿里的人,看以后谁还敢选他当干部。”
“他跟村长闹别扭,跟人家杨老师置什么气?”
原来呀,这事儿杨老师还真脱不了干系,先不说杨老师跟周老二媳妇是姑表,再就是杨老师家的地跟保利的挨着,他一直想包下来,奈何杨老师一直让周老五种着,他这机械进进出出可费了劲儿了。
就为着这,他不把怒气撒给杨老师撒给谁,平日里还逮不住她呢。
孟青从中调和,怎奈保利的气性大,说急了眼连孟青也甩脸色,谁也不愿讨个难堪。
于是这事儿只能作罢,杨老师也泄了气,“不演了。”
不演怎么行,孩子们排练这么多天,兴高采烈等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来看呢,水舟摇实在不忍心瞧见那小脸上一个个失望的神色。
于是那天中午,敲开了保利家的大门。
她才下了班,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保利媳妇一看是摇摇,忙起身迎进来,保利正坐在沙发上吃饭,瞧见是她,略抬了抬头,“摇摇来了。”
再怎么说他家儿子也是跟在这丫头身后长大的,多少给点儿面子。
水舟摇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叔,我是为着幼儿园公演的事儿来的。”
“我知道,”他忙摆手,“摇摇啊,不是不给你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理儿,不给租金还想白占便宜?”
“那租金有多少,我给出了还不行?”
他一怔,瞪起眼来,“凭啥你给出?租金还真不多,她杨老师咋不出?我告你妮子,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这上升到了面子问题,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更加严肃说道,“归根到底呀,还是咱们老水家和他们老周家的祖宗问题,凭啥呀,哦,他周老二说咋就咋?”
“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您置气也得分时候啊,跟孩子们较什么劲儿。”
“谁较劲儿了,”保利瞪大眼睛,凶神恶煞的,“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是嫌你老叔不地道,来教育我来了?”
她唬得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她赶紧瞧一眼她老婆,好叫她赶紧帮帮腔,怎奈这是一个夫管严,吓得连句话也不敢说,赶紧端着饭碗躲到后厨去了。
“他周老二天天跟搞传销的搞到一块儿,借用咱们的场地转不了不少钱,前些日子我一朋友想要借着这里宣传下他的茶叶,好家伙,周老二不干了,开始搞租金这么一说了,好,你搞,搞呗,大不了老子不用了,好巧不巧的,这才几天,杨老师就撞上枪口了,他一口答应下来,这是什么呀,这不明摆着恶心人嘛,不让我用,我也让你用不成!”
他吹胡子瞪眼,又跺脚又拍桌子的,只把水舟摇吓得往后缩,“行了,我懂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站起身就要走,他媳妇听了,赶紧开开门送出来,一边陪着不是,一边骂着自己男人。
“摇摇你叔真不是针对你,你别忘心里去,他这人就这样,我也不敢说,急了连我也骂哩。”
水舟摇点点头,“婶儿你回吧。”她垂头丧气往回走去,看来老学校是用不成了,孩子们得失望了。
正走着,就接到曾默存的电话,没精打采的“喂”一声。
“愁着呢?”他也是刚下棋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忙回来问候一下。
“愁死了,”她叹口气。,“刚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怪没趣的。”
“被谁骂了,保利?”他忍着笑,也不安慰她,“你在周水村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是个脾气多么暴躁的人?”
她冷哼一声,“说的你多了解似的,暴躁是暴躁,可不能不讲道理啊。”
这个笨蛋,竟然妄想着周水村的人讲道理,仿佛她才是那个新来的,“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她有气无力地说,“白准备了呗。”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你?”她笑了一声,“我这土生土长的村里人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周水村只有一个宽敞地方?”
一经他提示,她忽然瞪起眼来,首先想到了他家门前的公园,但是那还是太小,他家院子也不行,“空地多的是,但是得放设备什么的,搭台子之类的,还得拉电线,那就麻烦多了。”
“还有两天?”
“对呀,两天。”
“交给我吧,我给你弄好。”
“你?”她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要真这么简单,我还愁什么呀。”
“所以以后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来找我,记住没?”
她不太敢相信,但是又觉得她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而且他从来不擅长开玩笑。
“你打算在哪儿?”
“庙前不是有片空地?”
“哪儿没电呀。而且连个阴凉地儿也没有,孩子们换衣服去庙里?”
“你不用管了,等我好消息。”
她犹犹豫豫挂了电话,不管能不能干成吧,反正现在心里好受多了,甚至心里还剩成了一种莫名的幸福,她忽然意识到她有许多天没见到他了。
一挂了电话,他就翻开手机,发电机、音响设备、遮阳布......挨个搜,挨个问,后来索性开车赶往一百多公里的专卖店。
水舟摇也不敢直接告诉杨老师这个计划,只说先好好准备着,看看到时候有没有转机,私下里还是转告每个孩子的家人,能在儿童节那天抽出时间。
那天晚上睡梦中的人们被一道道天光惊醒,大家纷纷披衣出门,寻找光的来源,却发现是奶奶庙。
“显灵了,显灵啦。”
大家吆喝着往这里跑,有甚者甚至带来了香火。等到人们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曾默存正带着三五个工人在连夜搭台子。
搭的哪门子台子?
原来是给幼儿园孩子们表演用的。
一时人们沸腾了,原本觉得旧学校不让用,基本没戏了,没成想,还能这样。
家里有孩子上幼儿园的,格外兴奋,纷纷拍手叫好。
也有人打叠起千百样的酸劲儿,只问杨老师花了多少钱雇的这些设备。
曾默存摆摆手说,“没多少,是我送孩子们的儿童节礼物。”
一时村里又炸了锅,有夸他心好的,有说他豪的,还有暗地里骂傻的,闲的之类的。
纵使褒贬不一,人们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么做还能为了谁?
中午水舟摇才在保利那儿吃了瘪,晚上他就搞这么一出,这也太明显了。
人们一边啧啧称赞,一边替他盘算这次为讨姑娘欢心花了多少钱,他们得在心里掂量出个轻重来,要不然以后说起来,没个参照。
至下半夜时,台子才算有了大体的样子,工人们在院子里搭个帐篷睡了半宿,第二天继续干。
水舟摇第二天起床时,整个村子都在讨论这件事儿,她却不知情,直到杨老师扯着她问,非要跟她一人摊一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