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钟，安靖和曾子辉来到周水村，大哥已经吃过早饭，门口热闹如昨。
乡亲们一波接一波，都来看看新邻居。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也不客气，来了径直往院子里去，放佛入无人之地。
他们先是将三个小伙子打量一番，问些哪里人啊，多大年龄啊，住多久啊，之类的问题。
然后有的在院子里转悠，有的在一楼屋内，每个房间都扫视一边，评头论足，更有甚者兀自上了楼，跑到人家卧室拍起照来。
“这……”饶是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今日还是目瞪口呆，曾子辉又一次喃喃自语，“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子辉没在村子里住过，对村里习俗很是不解，他戳戳安靖，“这个村子里的人，还真是热情哈。”
安靖小时候也是住农村的，对这些情况颇有了解，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端着一杯杯的茶，来回走动，“叔叔，阿姨您喝茶，坐会儿吧。”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在一楼客厅内坐着，喝着茶水，慢悠悠打听事儿，“小伙子，你们三个都在这儿住下？”
是对曾子辉说的，说的是最老的土话。
他压根儿听不明白，只尴尬的呵呵笑。
“哥，他说的什么呀，快来救我。”
曾默存抿着嘴不理会，他正忙着找水管给月季花浇水，以前他总见洪兴这么做，说起来，真应该去看看这位老朋友。
虽交流不畅，老人们也不气恼，耐着性子问这儿问那儿，快把曾子辉逼疯的时候，安靖进屋来。
“老安，快给翻译翻译，爷爷奶奶说的是什么啊？”
安靖帮着曾子辉翻译一遍，大家凑在一起乐呵着，越聊越开心。
从语言差异到习俗差异，再到水土和人情，老人们讲的是津津有味，曾子辉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他新奇的参与着，一直聊到十一点钟，一个老者，扶着拐杖站起身，“该吃午饭了，回吧回吧。”
曾子辉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开，开始着手做饭。
“哥，我有点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回来了。村里人淳朴热情，我也喜欢这样的氛围。”
曾默存没吭气。
“要不这样吧，”曾子辉心血来潮，“老安，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附近超市转转，买些见面礼，送到他们每家每户去，权当认识一下，怎么样？”
曾默存刚要说我没兴趣，忽听子辉又说。
“还得带一名翻译，”子辉贼兮兮拿出手机，“水舟摇是吧，就她了。”电话是昨天跟季豪杰要的。
曾默存埋着脸，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算是默认。
吃过午饭，稍作休整，三点钟，曾子辉迫不及待要去超市，拿出手机给水舟摇打电话。
“你好水舟摇，我是子辉。”他偷偷瞥一眼一旁的大哥，“对，曾大哥的弟弟，是这样，我们想买些东西，这附近有没有稍大点儿的超市，星北超市？怎么走，嗯，往左，再往左，向前？还左拐？”
屋内曾默存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子辉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跟一个什么级别的路痴打听路，水舟摇已经成功把他带跑偏了。
“听起来，这个超市有点远啊。”子辉带着尴尬的笑，“有没有，近一点儿的？”
水舟摇在电话里嗯了半天，后来一狠心，“算了，我带你们去吧。”
“那敢情好。”他喜上眉梢，就等你这句话呢，挂了电话，在家开心的等人。
安靖发动车子，候在院外，忽听车门响动，后座进来一个人，一扭头，竟然是曾默存。
“老，老大。”安靖在心里直纳闷，没听老大说他要去啊，他不是最不喜欢热闹？
曾默存在后座坐得笔直，目视前方，冷冷逼退来自手下的疑惑，暗自擎着一口气，不敢放。
水舟摇一路小跑走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曾子辉，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不好意思啊，我表达有点混乱。”
抵死也不承认是她方向感差。
子辉笑着帮她打开车门，“你坐前面吧，指挥路。”
水舟摇却像碰到炸弹般躲开，忙摆手，“不不不，还是你坐在前面吧。”说着，打开后车门，一股脑儿闯进来。
她是断然不会坐在陌生人的副驾上的。
曾默存刚刚扯动的嘴角，在她坐进来的一刹那，立刻恢复平静。
她瞥见身旁还有个人，一瞧是他，不由得逐笑颜开，“曾大哥。”
子辉研究着后座上的俩人，大哥是为她回来的，但是这姑娘怎么看都好像不认识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曾默存故作镇定点点头，抿着嘴角把脸转到车窗旁，她好像很高兴。
子辉默默研究着后座上的俩人，如果说大哥是为她回来的，但是这姑娘怎么看都好像不认识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子行出胡同，走上主路。
安靖问道，“摇摇，沿着主路一直走？”
水舟摇用力点点头，“对，一直到你们来的那个国道路口，往左拐。”她扒着前面两个座椅，一脸认真的看着路，心里暗戳戳的想，一定要盯好路口，千万不要走过了。
曾默存板板的坐着，脸朝窗外，透过车窗上的影子，观察着她，只听她又叫起来，“不对不对，不是这个路口，错了错了。”
她满怀愧疚又极其尴尬的摸着头，“那个，我其实，不太记路。”
一条路如果没有走上二十遍，她是记不住的，因为她很少一个人走路，再加上她的心思总是飘忽不定，记路这件事，几乎不出现在她的人生规划里。
倒了两次车，调了两次路线后，他们终于出现在正确的路径上。
水舟摇呼出一口气，“终于对了，这些广告牌我都认识。”
额，曾子辉扭着脖子看她，“摇摇，你真是在这儿长大的？”
“呵呵。”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好像有点儿路痴，不瞒你说，我还有点儿脸盲。”
“脸盲？”曾子辉又扭过头，奇怪的打量她，“还有这样的病症？”
她郑重点头，对于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同一张脸待在同一个地方，她是认识的，但是换了地点，不好意思，你完全是个陌生人。
这一点儿，曾默存是深有体会的，要不是这个笨蛋迟钝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他如今回来好歹也有个故人的身份。
到了超市，安靖去停车，他们三个进去。
“你们要买什么？”水舟摇随口一问，“一楼是生活用品，菜呀，水果这些都有，那边是零食，楼上还有。”
曾子辉看看跟在身后一声不吭的大哥，只得问水舟摇，“我想给乡亲们买些礼物，你觉得什么合适？”
“给我们买？”水舟摇吃了一惊，“那你得买多少。”
见曾子辉坚持要买，便想了想，“村里多是老人和孩子，不如买些他们能吃的吧。”
于是便往二楼去。
这次，曾默存没有跟上，他想在一楼逛逛，想着给洪兴买些柴米油盐。
水舟摇上了扶梯，才发现曾大哥不见了，忙往下跑，“曾大哥丢了，你先上，我把他找回来。”
曾子辉看着她匆忙跑下去的身影，有些莫名其妙，我哥又不是傻子，怎么叫丢了呢？
果然了，这里民风淳朴，人们心地纯良。
他只能这么想。
她在粮油区找到他，看样子他想买些面粉，这么一个不食烟火的长相，在这个区域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想上前去帮着挑选，奈何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就在边上等着，他抬头见她，招招手，她乖乖走上来，“怎么了？”
“老人，一般喜欢吃什么？”
她想了想，“熬粥，大米小米玉米或者豆子之类的。”还好她有个爱做饭的奶奶。
他每样都拿两袋，好像是送给一个人的。
倒是很快，他们选好后，就一起上楼找子辉，子辉已经联系了超市经理，正找人装车。
米面油满满当当拉向周水村去。
一个下午，她跟在他们三个身后走街串巷，挨家挨户送礼物去。
从村西北小胖家开始，到村东南洪兴家结束。
已是晚上九点钟。
曾子辉死活要留水舟摇在家吃饭。
盛情难却，她只好坐下来，看着子辉和安靖在厨房忙活。
曾默存坐在她身旁不远处，问她考虑的怎么样。
她一愣，才想到问的是做饭的事儿，便摇摇头，“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做，而且我也没有时间。”
“找到工作了？”
她又是一愣，这个人总是出人意料，他好像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杨老师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让我帮她带几天幼儿园。”
杨老师是水舟摇小时候的幼儿老师，前几年公转民，自己在周水村开了一家幼儿园，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来这里上。
园里有三位老师，加她四个，有一个怀孕了孕吐到不能站，请了长假，偏这几天杨老师又崴了脚，一时人手格外紧张，便想到水舟摇在家闲着。
水舟摇正好被香梅搅得难受，找个正经事做做也好，便答应下来。
她本以为做饭这件事就此作罢，没想到曾默存格外坚持，“那我等你晚上回来。”
她脱口而出，“那你早午饭怎么办？”
“我自己会做。”
“......”她反映了好一会儿，“你自己会做饭，还找人来做饭？”
他总不会直接说，我就是想见你吧，摸摸鼻子道，“你不是说，这是个凶宅么。”
她瞧着他，一米八多的高个子，虽脸色有些白，但是看起来也是壮实的，这一身配置怎么看，都跟胆小不搭边儿。
害怕还买，她心里嘟囔着，嘴上却说，“那晚上你一个人怎么住？”
她心里是窃喜的，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喜滋滋的想，故意吓唬他几天，说不定连滚带爬就跑了，到时候再狠狠砍价，买下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这么一高兴，不由得话又多起来，“其实也没事儿，我可以陪你吃晚饭，等你睡着了我再走，那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咱们可说好啊，等你走的时候，一定得把房子卖给我。”
原来还在打这个主意，他抿嘴笑着，“我现在给你签个合同？”
“那倒不必，”她急忙摆摆手，“我相信曾大哥。”
“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开工资，八千，够吗？”
她的水含在嘴里，呛了一口，怔怔瞧着他，“八千？”
“不够的话，那就一万。”见她不为所动，“一万五？”
“咳咳咳......”她剧烈咳嗽起来。
他忙起身过来帮她拍后背，这个笨蛋，也太不小心了。
等她缓过来，再看他的眼神有了愧疚，“曾大哥，你好像搞错了，你确定是要吃我做的饭，然后还给我开工资？”
她的饭难吃的要命好嘛，香梅说宁愿死也不吃一口的。
他郑重点点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还帅？她忽然觉得自己捡到了宝，遂往钱挪挪身，“那咱们可说好啊，我呢，有时候会很忙，可能会晚一点儿，这你介意吗？”
“不介意。”你只要来就行，只是她忙什么呢？
“我可以等你睡了再走，但是你能不能早点睡。”
这对于熬惯了大夜的他有些困难，“我尽量。”
“那......”她一时想不起别的，傻呵呵一笑，“再没了。”
“工资呢？”他提醒她。
犹豫一会儿，“一千吧。”她也知道她的饭菜实在是不值这个价，有八百是哄睡，剩下二百是以防将来做得万一好吃了。
他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了，他的小白兔倒是一点儿也不贪，“一月一千的话，你要买这房子，是不是得等很久？”
她在心里换算一下，一月一千再加上其他工作算两千的话，一年两万四，一百万除以两万四，41......
四十年以后她都成老太太了，“曾大哥，您就不能卖我便宜点儿？”
“......”曾默存摸摸鼻子，“我多给你工资不也一样？”
她嘟囔起来，“那能一样嘛，我拿着这些钱心虚。”
他真想摸摸她的头，手到半空又落下来，“这样吧，别一千了，五千，然后根据你的情况，什么时候来都行，可以吗？”
她感激的瞧着他，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我做饭真的很难吃。”
他笑着没说话。
这时饭菜上桌，四个人终于能坐下来吃饭。
安靖总是不合时宜地问一些，关于水舟摇跟季豪杰谈朋友的问题，害得曾子辉老在桌下踢他的腿，可是安靖哪里知情呢？
曾子辉又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大哥看上你表弟的女朋友了。
“我昨天才在我妈那里听说，你居然是彩云奶奶的孙女，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还是世交，这下准了，错不了，我等着喝你们喜酒啊。”
水舟摇只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她能说些什么呢。
曾默存默默打量着她，是真的看上那小子了，所以不惜连老太太也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