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中,一队身着重甲的步兵在隘口前列阵,并缓缓向前推进,在他们身前,是一队衣衫褴褛拿着草叉、木棒的人。
“前面的人给我装像点,一会得令才能跑,有敢无令擅自脱逃的,斩”,无旗营营官莫易?刺耶粗声粗气地说道,扮演溃散的士兵要结合敌人进攻的速度和战场的节奏,必须刚刚好,才能迷惑敌人,为重步兵接敌创造机会。
“呃”,魔刀队什长度尔?哈棱打了个饱嗝,心想,“早上吃肉吃太多了”,短短2个月的时间,曾经的黑山贼伙夫,现在已经成为了无旗营魔刀队什长,他的身形更显粗壮,以前吃饱饭的理想变成了现实,“自己饭量怎么变小了,难道是吃肥肉吃太多了?”,这个前黑山贼砍柴伙夫在即将大战之前想着令自己最幸福的事,至于敌人,听令狠狠劈砍就是了。
同为魔刀手的束鲁?章辛已经是魔刀队小队长,小队30多人分为3个什,历经几次战斗,章兴从开始的畏惧到每战必当先,与手下什长度尔?哈棱一道成为魔刀营的中坚力量。他紧握手中魔刀,透过拿着木棒草叉的“逃兵队”观察着远处的麻革利人营帐,组织小队跟随长盾手队、步弓手队缓步向前,他身上穿了一层铁甲,在里面还有层牛皮甲,这是历次缴获下来给魔刀手们的标准配备。
魔刀队和重斩马刀队之前是刺耶新设的长盾队,长盾右侧设有半圆架孔,配三人高的长矛,作战时可将矛与盾结合支撑起来,形成一道防线,用于减缓敌方骑兵攻击速度,长盾手还有一根两人高的镰矛,有像镰刀一样的倒钩,用于勾敌方马腿,这也是剌耶祖上从云河时代传承下来的知识,可在他从军生涯中要么是打内战步兵对步兵,要么是在城堡中看麻革利人四处抢掠,而且一个重步兵小队长也无权决定用什么兵器,只有在八角堡,自己家族代代相传的步克骑利器才成为无旗营中的制式兵器。
长盾之后是步弓手队,有弩有弓,用于远程压制敌人。至于束鲁?章辛眼中的“逃兵队”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们是运输无旗营阵营中缓缓前进的那10余部云河巨弩的主力,也是弓弩手和盾手补充兵,还是营中的伙夫。随着一次次胜利,历次战斗下来,无旗营愿意扮逃兵的人越来越少,就算刺耶稍稍提高了赏赐标准,也止不住不断有人提出不扮演逃兵要加入战斗队的请求,干苦力不说在营内营外都成了笑话,加上有军功赏田畜令,谁还愿意干这埋汰活?还是刺耶最后暴跳如雷骂一众扮逃兵的是自己选得活该,不扮十次别想进战斗队,才把众人压服下去。扮逃兵的一个个在心里咒骂着营官,也咒骂着当初懦弱的自己,一边数着指头算自己还得扮几次逃兵。
刺耶作为一名久经战事的老重步兵,终于有机会把多年在一线对敌搏杀积累的丰富经验,尽情地在无旗营中施展,他需要的重甲、重刀、镰矛、巨弩、驼马,艾恩尽最大可能满足他的需求,一支由老重步兵打造的重步兵营在一次次搏杀中逐渐成形。
即将接敌,看着无旗营整肃行进,刺耶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与切尔恩?南拓曾经担心的事一样,刺耶知道作为重步兵最恐惧的是自己还浴血奋战时,己方阵营其他人却溃散逃跑了,然后把行动缓慢的重步兵们的后背留给敌人,在他从军的生涯中不知多少次面临这种绝境,直到差点送命时遇见了那个人。
刺耶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那看着自己、看着无旗营,景德尔战死时自己逃跑了,可八角堡军无一人后退,能加入这样的军队,刺耶感到心中既安定又温暖,“那是可以托付性命之人,昊天之神和自然之母,感谢让我找到他”。后顾无忧的重步兵只需要向前,向前,再向前,砍开敌人的阵线、摧毁敌人的意志。
麻革利人营地中一阵骚动,人喊马嘶。
待薄雾散尽,骑在马上的纳哈苏终于看清了在一块小坡前列阵的赛里斯人军阵,他心中愤怒与冷笑交织着,那些赛里斯人拿着木棒与草叉,是的,木棒与草叉,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气?想当年自己跟随大汗的大军歼灭函堂王国引以为傲的铁甲重骑时,也没见他们有这种勇气敢直面黑狼神的子孙,这是赤裸裸的蔑视。这些赛里斯人怕是想不到,拉木特凭借盐换来了不少当年从函堂王国铁骑死尸和降兵身上扒下来的铁甲,让拉木特部成为草原中北部为数不多拥有铁甲重骑的部落,也是纳哈苏成为未来部落酋长的最大依仗,“今天我要让你们这些下贱的赛里斯人知道拉木特人的真正实力”。
“重骑兵准备”,纳哈苏咬牙切齿下令。
当100多人马皆着黑甲的拉木特部重骑兵集结完毕时,纳哈苏骑马抽刀一指:“勇士们,让那些下贱的赛里斯人知道黑狼神子孙的勇武、知道我拉木特人的雄风吧,重骑兵在前,其余人在后,一鼓破阵杀光他们”。
“噢呜,黑狼神护佑”,麻革利人发出如狼般的嚎叫声,策马向赛里斯人军阵前进。
在麻革利人集结而来之前,无旗营最前方拿着草叉木棒的100多士兵中,却有20余人分2人一组,拿着一个十字钻在阵前忙碌,那是八角堡木匠鲁本·罗德发明的马蹄钻,10息就能钻出一个马蹄大的洞,阵前已经布满数百个洞。
当纳哈苏带领重骑兵发起突击时,无旗营的云河巨弩率先在200步外仰角射击,如长矛般的弩箭越过军阵前方持草叉木棒的无旗营士兵,给麻革利人带来了4个人的死伤,引起小小骚动,随着纳哈苏一声喝令,麻革利铁甲重骑加速向前。
“哼,你们就靠这个?”,纳哈苏冷笑着。
10余部云河巨弩只发射两轮便被迅速推回盾阵中,给麻革利人造成了10余人马的伤亡。
当麻革利人重骑兵冲到距赛里斯人军阵50步时,那些拿草叉木棒的人一轰而散,没命地向身后20步的盾阵逃去,不少人跌倒翻滚着,惨叫哀嚎着。没办法,刺耶早定下规矩,敷衍了事扮得不像的别想算军功。
“噢呜”,见敌军不战自溃,麻革利人兴奋大吼,加快马速冲锋。
那些逃进盾阵中的无旗营士兵迅速将挂在后背上的宽檐铁盔戴上,迅速转为弓弩兵或替补盾手、长矛手。
当麻革利重骑兵冲至30步时,刺耶大吼:“架矛,支盾”,三人高的长矛架在长盾侧面的半圆孔斜指前方,长盾手们脚踩住矛柄,并弯腰顶住盾牌,同时手持镰矛伸出盾墙,正对飞驰而来的麻革利重骑马腿,其后是矛兵们两人多高的长矛斜指,形成一道密集的刺墙。
“射”,无旗营弓弩手队箭矢齐出,瞄的都是敌人马匹,马的嘶鸣响起。
“噼啪”,渗人的马腿折断声一个又一个,是重骑的马蹄踏入洞内,“咴律律”。
当重骑们看清斜刺的长矛丛林时,不自觉地降了马速,骑枪前突直刺、马刀劈砍,飞斧和标枪齐出,马匹突入盾墙,10余个长盾手被撞飞,盾墙满是缺口,有的长矛手或盾手被麻革利人的飞斧、标枪、箭支击中,惨呼声响起。
“好”,纳哈苏大笑,是该用血来清洗之前的耻辱了,“让轻骑兵绕到后面漫射,我要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麻革利人的轻骑环绕无旗营的军阵奔驰射箭袭扰,这是麻革利人以骑兵歼灭赛里斯人步兵的传统战术。
“起”,一片银色的光亮闪动。
“那是什么”?
“斩”。
“哎哟,啊呀”,当惨叫声响起时,纳哈苏看到自己身前10步的一个部落重甲骑兵连人带马被劈成了四瓣,一个高大粗壮的赛里斯人举着把怪异长刀出现在阵前,随着怪刀挥动,又是一个重甲骑兵连人带马身首异处,战线迎来一刻诡异的宁静。
“起”。
“斩”。
“拖”。
当莫易?刺耶第三遍喝令时,已经有近30个麻革利人连人带马成为碎块。
“黑狼神啊”,一个麻革利重骑兵的马匹被镰矛勾中翻倒,当他正抽刀准备站起来时,一个如巨人般全身盔甲的赛里斯壮汉持怪刀劈来,麻革利重骑兵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弯刀被弹开,怪刀劈入自己颈脖前,麻革利重骑兵发出最后的哀嚎。
度尔?哈棱看也不看刚被劈成两段的麻革利人,随着“进”的号令,魔刀一举,对着另一个麻革利骑兵狠劈下去,嘴上随小队长束鲁?章辛的号令吼道“斩”。
切尔恩?南拓、雷尔?理林恩和一众八角堡军山地营的新兵们在堡墙下或堡墙上,震惊地看着数百步外无旗营硬扛麻革利轻重骑兵的情景。
清晨时分,当无旗营集结出隘口时,切尔恩?南拓认为在野外对阵全是骑兵的麻革利人,哪怕是在并不开阔的小盆地,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刚加入八角堡军的他不好对领主和众位队长定下的方略持有异议,性格耿直的他正因为好提建议在索明王国军无法容身,这些年行商、为奴磨砺下来,终于学会把想法藏在心里。
作为一名曾经的索明王国军人,南拓八角堡军有种看不懂的感觉,一股傲然的气势和一股浓浓的杀气,不是经年血战的军队是不会给自己这种感觉的。原本揪着的心,在看到无旗营那种怪异长刀和镰矛配合逞威之时才放下来,因为昨晚无旗营才陆续到达,今天看到无旗营这些怪异的兵器,熟读兵书的切尔恩?南拓一瞬间想起来,那刀是云河魔刀,那镰矛是索明王国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韦默?约菲将军当年大破麻革利人骑兵时所用的兵器,看着上下翻飞的魔刀,捅刺拉锯的镰矛,看着麻革利人人仰马翻的惨象,切尔恩?南拓仿佛看到了史书中记载的韦默?约菲领导的卓瑟城大战,看到了云河时代纵横草原的帝国军团,眼泪不知不觉流淌而下。现在他正骑在马上,拿着一杆骑枪,在他身前身后,是一排排顶盔贯甲的八角堡军骑兵。
“胜了,无旗营要胜了”,堡墙上的雷尔?理林恩带着哭腔看着战场上说道。战场上的麻革利人冲阵的重骑兵在无旗营血腥的打击下,已经有支撑不住的迹象,但这还不是摧垮麻革利人的铁锤,堡墙下,近800骑兵或骑马步兵已经从堡墙大门和两侧如洪水浪涛般滚滚冲出,最前方的是20余白羽白甲的骑兵,一杆三剑枫叶的大旗下,是八角堡的领主、八角堡军的统帅弗夏?艾恩,一个曾经为奴的人,带领一群曾经为奴、曾经四处逃避躲藏的人,向着最凶狠的宿敌发起进攻。
“诸夏万岁”。
“有进无退”。
“有我无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