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江湖的人,拳头通常都是很硬的。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薛常胜的拳很硬。
但一个人的拳头再硬,毕竟还是打不尽所有的敌人的。所以,此刻真正令司徒昊感到麻烦的——是江湖上的规矩。
此时,司徒昊已被江湖上的“规矩”,完全的限制住了。他既不能挥手令手下们开枪将薛常胜射杀,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指挥着他们群起而上,把薛常胜活活打死。因为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他当着那三个老人的面,胆敢破坏江湖上的规矩,那么他就永远也无法在黑道中立足。
司徒昊用右手在鼻子下面摸了摸,看了一眼身旁的牛赫廷。牛赫廷也在望着他,他们眼光相触的那一刻,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好,就依江湖规矩。”
司徒昊重重咳了咳,指着薛常胜:“你们‘鬼王帮’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薛常胜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帮中之人,全都不知道被你赶到了什么地方,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人?”
牛赫廷道:“既要依江湖规矩,续当签下生死文书。”
他不待薛常胜答话,高声叫道:“来人,取纸笔!”
一个“神鹰堂”的壮汉,急忙到后堂取了纸笔,恭恭敬敬的递到了牛赫廷的手中。
牛赫廷草草在上面写了一段字,将右手的指尖咬破,正待向上面画押,只听得一人冷冷道:“等一等。”
甄老向发声之处看去,立时看到了一个青衫飘飘,头戴礼帽的男人,正缓缓从厅外向里面走来。
这人到了司徒昊面前,对他拱了拱手,微笑道:“这一场比斗,让我来吧。”
站在司徒昊对面的三个老人闻言,不禁齐齐“嗯”了一声,立于中央处的那老人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转过身来,昂首道:“在下不过是‘神鹰堂’中一介无名之辈,诸位前辈位尊德重,怎会听过在下的名字?”
司徒昊自看到了那人后,除了眼神中有了些许变化,面上一直没有表情。他听了那人的答话,当即上前道:“他是本堂中的弟子,名叫李贺蓝。”
薛常胜道:“不管什么人都好,取文书来!”
牛赫廷嘿嘿一笑,先将文书递到了李贺蓝的手里。李贺蓝接过文书,看也不看,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押,随手一抛,将它抛向了薛常胜手中。
薛常胜画过押,又将文书送到三个老人的面前,等到他们三人看过之后,当下回到了李贺蓝的面前。
李贺蓝道:“阁下远来是客,请挑兵刃。”
薛常胜摇头道:“薛某纵横江湖,凭的本是一双拳头。不过阁下如是不擅拳脚,需要兵刃相佐,在下也可奉陪。”
李贺蓝道:“不必了!拳脚定输赢,既不伤和气,打起来也畅快许多。”
薛常胜纵声长笑道:“正是如此。”
甄老悄声道:“依你看,这两人谁的赢面大些?”
彭明摇了摇头:“如果是司徒昊或牛赫廷出手,薛长老此役必胜。可是……”
他忽而住口不言,不但令甄老着急不已,连他们身侧的几个人也都悸动了起来。
彭明叹了口气:“薛长老威震江湖,身手自然是了得的。但对方的司徒昊和牛赫廷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两人不出手,反而让那名不见经传的李贺蓝下场,足见在他们心中,此人的武艺,应是不在薛长老之下。”
彭明这一番话,令一众青年都紧张了起来。他们先前见到薛常胜和那三个老人的到来,本来认为此次必然能够得救。但现在看来,大家的脱困之机,实在是殊难预料。
那站在中央的老人,在两人的面上巡视了一圈,开口道:“开始吧。”
这三个字自他口中说出,薛常胜突然发出一声清啸,向前奔出几步,一个直拳向李贺蓝打了过去。
李贺蓝缩腹收胸,上身猛的一仰,避过薛常胜的攻势,抬腿向他的胸膛踢来。薛常胜哈哈一笑,不避不挡,也是一脚飞起,两人双足相交,顿时传出一声闷响。
薛常胜叫了声“好!”,旋身一转,到了李贺蓝的左侧,一个“腋底锤”攻向李贺蓝的肋下。
李贺蓝微微一晒,游步向后一退,紧接着双拳并起,凌空向薛常胜击打而至……
甄老瞧着两人打斗的场面,默然不语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不通武技,但也看的出,薛常胜生性豪迈,率性不羁,是以施展起拳脚,也是大开大阖,锋芒毕露;反观李贺蓝,他虽然看似攻少守多,略处下风,但却不愠不火,攻守兼备,只要薛常胜一个疏忽,就很可能被他寻出破绽,一击得手。
他想着想着,口中不禁喃喃说了出来:“要输,这场怕是要输了。”
彭明笑了笑,他的笑容刚刚挂在脸上,胸腹上的疼痛,令他的面色一紧,咳嗽了起来。
甄老慌忙抚了抚他的背脊,关切的道:“你怎么样?”
彭明喘了两口气,笑道:“你也太小看薛长老了,他既在江湖上久享大名,岂会没有一点道理?你莫要看那姓李的守御得当,其实他也是有苦自知,旁人瞧不出来罢了。”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昔日,陈帮主曾经说过:若有人让薛常胜只攻不守,尽其所长,以他那闪电般的拳法,普天下绝没有人能挡得住的他二十招。”
甄老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顺也不瞬的盯着薛常胜。
但见薛常胜攻敌之际,口中不时发出阵阵清啸,李贺蓝在他疾若迅雷般的攻击下,额头上已有了岑岑汗水。
“你说的不错,他虽然只是一味攻击,但敌人却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更遑论寻找出他的破绽,将他击败了。”
甄老又看了半天,恍然道:“这正是兵法上的以攻代守之道……”
忽然间,薛常胜一记飞腿,重重踢在李贺蓝打来的双拳上,将他踢的踉跄而腿。
甄老忍不住道:“好!”
这个“好”字未落,薛常胜疾快地飞身上前,一掌击向了李贺蓝的肩头。
当此之时,倒在地上的青年都笑了起来。他们看的出,只要薛常胜趁着李贺蓝立足未稳之际,一掌将其击倒,这一场比试,就会以薛常胜胜利告终。
正当他们面露喜色,想要高声叫好的那一刻,忽而奇变陡生——李贺蓝在后退之时,用后脚跟在地上重重一顿,整个人如同鹰隼般掠地而起,在薛常胜单掌攻来的那一刹那,从他的头顶越过。
薛常胜微微一呆,但闻得脑后生风,正要回首防御,但却已经迟了。
李贺蓝甫一落地,右手握拳,左手竖掌,同时在薛常胜身上狠狠一击,顿时将他打的倒在地上。
“哎。”不知道谁率先叹了口气,叹息的声音马上开始从那些青年中间接连不断响起。
牛赫廷大笑道:“想不到闻名四方的薛常胜,也不过如此。”
甄老盯着倒地之后,动也不动的薛常胜,颤声道:“他……他怎么样了?”
彭明仔细向薛常胜身上看了看,惊呼道:“难道……”
“老朽一生混迹江湖,见过不少武林秘技,但却从未见有人将‘少林金刚拳’,与‘游龙八卦掌’这一刚一柔的两种功夫,融汇到如此地步的神妙武技,佩服!”
那三人中站在右面的老人,若有所思的说出这番话,来到李贺蓝的面前:“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李贺蓝道:“晚辈先前已然禀明过身份,莫非老前辈对我心有所疑?”
司徒昊不待那老人答话,开口道:“三位老前辈德高望重,一向言出如山,此次‘神鹰堂’与‘鬼王帮’依江湖规矩了断此事,不知道三位还有什么话说?”
那三个老人悄声议论了几句,忽然一齐点了点头,叹息着走向了大门。
彭明大声叫道:“三位前辈!”
那三个老人带着手下,径自出了门口,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声。
“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牛赫廷一语方毕,司徒昊已打了个眼色,命令手下将彭明与一众青年拉了出去……
甄老讲到此处,又停了下来。
他扶了扶脸上的金丝眼镜,对叶飘道:“这一段故事怎么样?”
叶飘道:“我现在只想亲眼见一见那位正气凛然,率性豪迈的薛长老。这样的人若能一见,纵然少活十年,我也不会后悔的。”
甄老蹙眉道:“你想见薛常胜?”
叶飘叹道:“像他那般的英雄好汉,本身就有一种魅力,纵然不能亲见,单只是听一听他的事迹,也足以令人神往了,何况是能见到他的真人呢?”
甄老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确也曾被他的气度所折服。只不过……”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如果见到了现在的他,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叶飘问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这么问,倒并不是随口而出,而是薛常胜,本就是他心中一直挂记的人。
因为他不但是“鬼王帮”中的重要人物,也是薛茗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