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二姐在医院里生了一个带“尾巴”的混血儿的消息还是从医院里传了出来,人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样的新闻自然是从事媒体工作人员最热衷的新闻。
在我们县城里,安德曼先生和他女儿夏荷是屈指可数的外国人。所以安德曼先生自然就成了这个混血儿的父亲。
一男一女两个记者提出要去看看孩子,以证实传言的真假。安德曼先生微笑着说:“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你们竟然拦了我。我告诉你们吧,我还没有结婚,自然不会有孩子。”
记者将信将疑。
夏荷又成了下一个被追逐的对象,不过她没有象她父亲那样解释,她笑着说:“你们找错人了,我是个外国人不假,不过我生下的孩子是个天使。”
夏荷后来向我学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惊异于她的沉着冷静。她还是一个姑娘,却说自己生了个天使,我觉得她的回答特别中听。她在无形中保护了我姐姐,也保护了她的父亲。
爱德曼先生被记者围攻一事,促使他尽快回国。我建议让夏荷陪着他一起回去,爱德曼先生考虑到会影响学校学生的学业,说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能行。
爱德曼先生离开的时候,如君已经三个多月了,他长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头发和肤色,却长着我姐姐的额头和嘴巴。在他们离开前我和我大哥去给他们送行。我们希望孩子做完手术后能回到我们身边来,我们得让他生长在母亲身边,接受我们传统文化教育。安德曼先生说他也是那个意思,不过,得尽快给孩子做手术,因为他看过很多关于“返祖”现象的例子,认为孩子的“尾巴”会随着身体的长大而长大。等给孩子做过手术,他会带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孩子。他悲伤地说:“银花也太傻了,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寻了短见,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我不这样认为,我二姐银花的自尽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如君的出生,而是好多事情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结点。她终于无法承受命运的捉弄,对生活彻底绝望了。
安德曼先生临走的时候,叮嘱我给他女儿夏荷找个对象,说她年纪不小了,按照国家的法律,她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
送走了安德曼先生,在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我给夏荷解释为什么我娶了阴丽华而不是她,是因为我们有祖制,我们张姓人是不能和外国人通婚。
夏荷反问我这是为什么?
这件事情的渊源很远。
有一天我三叔特邀我和他进行一次彻夜的长谈。那天晚上,我和他坐在他家那个睡了几代人的土炕上,我三叔吸了好几锅旱烟,告诉我他必须要将我们张家的家史给我说清,不然他就得带到棺材里去。
我不以为然地说:“三叔,我们家的家史有什么好说的,祠堂里不是有家谱吗?”
我三叔笑道:“祠堂里的家谱只是我们祖先的画像和族谱。在我们张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神秘家史。”
我吃了一惊。难道我们年年供奉的祖先也有假不成?
我三叔摇了摇头:“我说的这段神秘的家史和咱们的祖先没有关系。”
我不觉好奇:“愿闻其祥。”
他吐了一口烟圈,神秘地问我:“你知道清朝最后一个宫庭总管太监小得张吗?”
我点了点头,我对小德张的故事耳熟能详,也曾经从收音机里听过说书先生的说书。
我三叔神秘地告诉我:“看来,你的书没有白念。”
我一惊:“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与我们有救命之恩。就是这位清朝的最后一个太监总管小德张。”
我更加不解:“三叔,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我三叔慢悠悠地说:“当年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老佛爷带着光绪皇帝一路西行到了西安。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从山西大槐树下逃难到西安,快要饿死在街头,太监小德张给老佛爷上街买吃的东西,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发了善心救了他,还给了他银两。我们祖辈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就改我们的李姓为张。”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只因为当时的我爹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是小德张让太医给他开了一记处方,救活了他,他才有力气翻山越岭,到了我们安阳村,在这里扎根落户。”
我不解地问:“三叔,你说的这个和我们的家史有什么关系?”
我三叔说::“你只是一知半解。没有小德张就没有我们。后来我爹成亲后,生下了我们兄弟四人,自小教育我们,要做一个好人,同时,立下家规,不得与外国人联姻。”
我更加不解:“就因为这个原因?岂不是太过牵强。”
“因为当时八国联军入驻北京城,火烧圆明园,抢杀掠夺,成为大清王国最终走向灭亡的导火索。我爹恨八国联军,感念小得张对他的救命之恩,就立下了这样的家规。”
夏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还以为我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人,原来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啊。怪不得当我第一次到你们村子的时候,人们就象看耍猴一样围着我看。”
“正是因为这样,当时你到我家里来的第二次,就被我三叔二叔叫去训了一顿,当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重申了一下祖训。”
夏荷笑道:“你们的家规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世界大战也只是时代的产物,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有多大关系,怎么能一棍子打死人?”
我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今天向你解释这件事,也只是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平行线,也有交叉线,你和我就属于平行线这一类。所以,你不必再为了我耽搁你的青春。”
夏荷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未嫁,给你形成了心理压力?我告诉你,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喜欢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