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叙述中我忘了一件事,就是没有告诉大家这条河的名字,这条河原来叫安阳河,是因为我们的村名得名。自从一场洪灾之后,河中淹死的屈死的鬼魂太多,人们就习惯叫它阴阳河了。
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我有些害怕,后悔自己一时冲动,顾头不顾尾就往家赶。
水比较浅,但还没有到搭桥的时候。我扛着车子,手里提着鞋子,将裤子挽得老高,刚到河中心,就听见一个男孩子爽朗的笑声,我就再也走不动了。我屏气凝神,就看到王长命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对我笑。我一时迷了心性,问他:“长命?开学了,你去上学了吗?”
王长命将手里的苹果一扔,伤心地说:“叔叔,学校是要收费的,我们没有钱,交不起学费。”
一阵风次来了,我猛不丁清醒了,再抬头间,哪里还有王长命的影子。我快速迈动步子,上了河岸,只觉得头上的头发竖得老高。
我听到河边上一群男女老少的说笑声,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形,我努力地在这些鬼魂中搜索到我姐粉花的声音,可是人太多了,声音很杂,我根本就听不出来。
这时,我感觉我脚下被绊了一下,我以为我踩着鬼了,仔细一看,却是一只死去的野兔子。我不敢从河堤上走,河堤上没有人烟,我骑着自行车,沿着另一条路飞快地进了村子。在我看来,居住人的地方,相对是安全的。
大哥对我大晚上从县城回来很生气,不过当他知道我找到了我二姐并且安顿好她的时候,他哭了。三弟和两个妹妹也高兴坏了。
大哥手里拿着一张树皮,他正在忙着刻一个蛇形面具,我知道一定是村子里又有一个属蛇的人去世了。
我问大哥:“谁又去世了?”
大哥叹息道:“老医生的小儿子新民。”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他可能才十一二岁吧?”
“是啊,老医生一家人现在是一个都不剩了。”
“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只听说他一大早去邻村的学校上学,路过一片果园,就去摘树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就死了。有人说,他吃的那个苹果是被蛇咬过了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心酸不已。
“你做这个蛇形面具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属蛇的?”
大哥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告诉我:“他不属蛇,可是村支书说了,因为他是吃了毒蛇吃过的苹果中毒而死,就给他做一个蛇形面具,让他死后不再受蛇的侵害。”
大哥说:“明天早上下葬,刚好你回来了,就送送他吧。”
新民的葬礼定的是早上十点。这些年,村子里不断有人死去,大凡能作棺材的树木都被砍光了,一些新栽的树还未长成。新民是个无父无母无人管的人,也只好用了一张新作的席子将他卷了。他的坟墓就在村后边的树林里,不用上太高的山。九点多的时候,上村子那对母子又来了,那孩子几个月不见,已经长高了许多,他妈妈拉着他,手里拿了些纸钱,看到我他们我似乎遇到熟人,立时有了精神。
村支书不解地问她是新民的什么亲戚?我连忙告诉他上一次老医生去世的时候他们就来过,是他们家远房的亲戚。男孩子表情悲伤,趴在被席子卷着的新民的身边,竟然叭叭地掉起了眼泪。一时,在场的人都奇怪了,一个三岁的孩子竟然也知道为死人伤心。他用他的小手不停地去扯挂在新民脸上的蛇形面具,村支书生怕他扯坏了,便吆喝一声:“起灵。”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用一个门板抬着用席子卷着的新民向坟地走去,那个小男孩子哭天抹泪,差点背过气去。他母亲将他抱在怀里,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
我大哥对那对小男孩子母子也不认识,问我是如何得知他们是老医生家的亲戚。
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大哥惊得不得了:“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说:“大哥,咱们村子这些年总是出事,如果让人们知道这个男孩子是新生转世投胎的,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大哥点了点头。
我又问起为什么老医生家的祖坟里没有新生的坟墓,大哥说:“他是死在县医院的,就在县城附近找了个地方埋了。”
“我们村子的人为什么死了之后埋的时候都要戴面具?”
大哥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谁也不敢改变,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临走,我向大哥要了一些钱,自从我挣了工资之后,我就把我的工资上交给大哥保管。大哥问我要钱作什么。我便将王长命在河中拉住我诉苦的事情和他说了。
大哥叹道:“这可怜的孩子,你去买些纸钱给他送了。”
公路边有一家门市部,我在门市部里买了些专门给死人送钱的纸,找了个十字路口,用棍子画了个圆圈,上面写了王长命三个字,将纸烧了。我嘴里念念有词:“长命,叔叔给你送学费了。”
王主任见我早上没有上班,也没有批评他,他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人。他知道我们家一直是七灾八难的,对我的遭遇很同情。他告诉我夏荷一上班就来找我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我对我二姐银花和她住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来到葡萄酒厂找她,夏荷看到我的时候很高兴,说她太喜欢我二姐了,我二姐还给她做饭吃。我板着脸着问她一大早,就到公司找我有什么事?夏荷见我不高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我不想说,但还是忍不住将新民去世的事情和她说了。
“我们村子里又增加了一座新坟。”
夏荷拍了拍了我的胳膊说:“你们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到那么多孩子都不上学,整天在村子里闲着,这是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