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一阵白一阵红,对大哥说:“唉,都是牛娃这个冤家把我们害成这样。亲家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回去将门上的门板卸了,拿来给你们用,这也是积阴德的事啊。”
大哥说:“这倒是个好办法,麻烦你了。”
牛娃的父亲叹了声气,跟着老伴走了。
大哥看了看那具光不赤溜的尸体,实在令人恐怖,吩咐我:“他这个样子等会要是被人看见了,怪吓人的,拿什么东西给他盖上,这样就不会吓着人了。”
长命说:“用荷花叶吧?荷花叶子大,要不了几片就够了。”
“这儿哪有荷花叶?”
王长命说:“我们家院子里有好大一片,是我妈妈种的,她特别喜欢荷花。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
大哥吩咐他:“快点啊,村子该上工了,我昨天上了半天,今天再不去会影响工分的。”
长命答应着跑着去了。
我感觉头木木地,精神特别不好,看大哥一副焦急的样子,只好强撑着。天黑之前我还得赶去蔬菜公司,只盼着有人尽快把尸体领走就完事了。
没多大功夫,牛娃的父亲就来了,和他一起抬着门板的不是他老伴,而是他的小儿子,十几岁的样子,和牛娃长得很象。他很有礼貌地叫我们哥哥,大哥答应了,我却没有理他。
他们在门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说是尸体腐烂严重流有液体,得垫上才行,不然,流得到处都是,会传染细菌,村子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感染细菌生了病,不能再祸害人了。牛娃的父亲拿了两张装水泥用的袋子,说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这袋子就给他当衣服穿。他说了句令人落泪的话:“人活着不容易啊,死了总得遮一下子吧,那能就这么赤溜溜的来赤溜溜的去。”大哥抽了几根稻草编成草绳,将袋子给他盖在身上,用草绳系上,通体上下只露出脸来。
我们将尸体抬起来放到门板上,刚走了不几步,王长命手里拿着一把荷花叶子跑来。我劝他:“你赶紧回家去吧,叶子也用不着了。”
他不依,非要跟着一起去。
我们没有让牛娃的父亲一起去,他年纪大了,牛娃的弟弟抬着门板走在前面,大哥走在后面,我走在旁边搭把手,浑身燥热。
这一次,我们没有过河,把尸体放在河堤边上,大哥着急忙慌地说要回去赶着上工,让我和牛娃弟弟在河过等人认尸。我顺便告诉他我就不回家了,等人来领了尸体,我就回县上去了。
我在河堤边的石头上坐下,为自己挖出那具尸体带来的麻烦懊悔不已,好象感冒了似地,直冒虚汗。
牛娃弟弟对他哥哥和我姐姐的事情很清楚,一直回避与我面对面的时候。他和长命很熟,两个人离我远远地,他们在河边拣那些薄薄的片状石往河打水漂。打水漂是我们十里八村大人小孩最喜欢玩的游戏,站在河边,手里拿着石子,蹲下身子,很用力地朝着河水中央扔过去,石片便会沿着水面打几个漂,在河对面象飞机降落一样平平地落下。在那些年代,住在河边的人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就在这当儿,我的妻子阴丽华和她母亲出现了。母女俩人走得很急。我被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吸引了,她高高的个头,大圆脸,皮肤雪白,双眼皮,最能撩拨人的是她头上扎着的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两个女子哭哭泣泣地,看到我面前放着的门板,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中年妇女哭得更为凄惨:“你这个千杀的,竟然抛下我们娘俩就走了?”
阴丽华拉了她母亲一把:“妈,你还没有看是不是我爹爹,万一认错了人可怎么办?”
她母亲方才站起身来,揭开盖在尸体脸上的荷叶,又在他的耳朵背后用手摸了摸,立即止住了哭泣:“不是你那短命的爹,你爹爹耳根子后面有两颗痣。”
阴丽华转悲为喜:“妈,这就表明我爹爹还没有死?”
“那可不一定,一场大水,淹的人多了,这些天都没有他的踪影,还能活着吗?”
她们似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阴丽华的母亲看了看我问:“小伙子,这尸体是你挖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阴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失态了,还以为这门板上的人是我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
“洪水期间,他失踪了。昨天我们听说河堤上有一具挖出来的尸体,我们还以为是他。”
“昨天我哥哥跑了好几个村子,让人来领人,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阴丽华的母亲笑了:“原来昨天到我们村子传信的人是你哥哥?你们兄弟可真是好人啊。”
见她表扬我,我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这没什么,我也是在寻找我姐姐尸体的时候,无意中挖到了这个人,就想着这个人的家里一定找他找疯了,希望能尽快让家人把他领走。”
阴丽华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她母亲亲热地问我:“现在是农忙时节,村子里都在干活,你在这里这么傻等着,影响了你们家的工分可就划不来了。”
我冲她笑笑:“姨说的是,不过,我现在刚参加工作,地里的活不用我干了。”
她母亲高兴地很:“在哪里工作?”
“县蔬菜公司。”
“有媳妇了没有?姨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姨,我还小,现在刚参加工作,还不想考虑这个事。”
她转身对阴丽华说:“丽华,看来我们今天是遇到好人了,你陪着这个小伙子在这里等人,妈先回去了,你们好好唠一唠。”
她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就离开了。
我这才知道站在面前的漂亮姑娘叫丽华。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就是我一生中的伴侣,她中有我,我中有她,而且是生死相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