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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平律之日,不必忧心。为父不求你们多出色,尽力即可。”
时至年末,万众瞩目的六艺平律如约而至。赵将军自兄妹几人归家之日起便多次强调上述言论,虽则荣获桂冠当然有数不尽的荣誉奖赏。到底不愿自家儿女为此忧心罢。
前两年,大公子赵清扬和二公子赵清睿也均是被这样嘱咐的。赵清扬因得随父出征,只参加了一年的平律。凭借出色的箭术与兵法策略倒也获得御艺头名。赵清睿则更不必说,他在官学中的三年,均占据书艺第二,若说遗憾倒也未必。谁让第一是囊括全部头名的夏侯奕呢。
今则赵家最受宠的两位小女参比,自是不同以往。赵将军虽嘱咐儿女不必挂怀,然到底不愿错过自家女儿的精彩。早早便抢先预定了北扬场内的高地。
这北扬场是官学自建成以来便存在的一席天地。中央平坦敞亮,容纳整个书院的人也不为过,周边层层拔高,天然地势所成。
当时的修建官便顺天势而成,建成诸多看台,站在看台上的人视野开阔,无论哪一方位均可观察到,只是模糊与清晰地不同罢。
为使所有看客均不留遗憾,六艺平律的场地便有了固定的划分。
就赵家所在席位便是书艺、画艺所在场地。想来定是要仔细观看自家女儿的竞演。
辰时正,北扬场内便已人声鼎沸。巳时方才敲锣开赛,这寒九腊月,竟也吸引了诸多看客。
当然,这场地内的若非是家中长辈,则只剩下茶余饭后吸纳谈资之人了。毕竟今日北扬场可是要来三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是太子。可见圣上重视,再则,夏侯奕和夏侯泽可是鼎鼎有名如玉公子。就是看一眼,也足够夜不能寐的。自是不愿错过这等机会。
“哇,太子果真出现于此。”人群中有人率先说了这样一句,霎时几乎满场群众都朝着入口看去。
只见打头之人阔步而来,杏黄色的四爪蟒袍在这肃静的周围显得尤为刺眼。至于那发髻上的龙头玉簪则是太子被册封之时,昭帝亲赐玉簪。每每重要场合,太子便戴着它以示身份。
赵清婉记得,前世太子被贬谪之时,仍旧拿着那支龙头玉簪不肯放手,痴人说梦般称自个儿为孤。倒也着实可怜。
此时太子意气风发的面容倒是精神,赵清婉收回思绪,轻扫一眼太子身后的两人。
左侧便是世人传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夏侯泽。当然,尽管满场的女子俱都不掩自己的欣赏爱慕之意,赵清婉自是丝毫不屑的移开了眼。只觉多停留一刻也颇觉厌恶。
不自觉望向夏侯奕的身上,今日倒不再是绛紫色的衣袍,而是换上了一席如墨长袍,愈发显得肃杀凝重,而镶金线的纹饰倒平添一股贵气,这番打扮倒是别有一番渊源。出神的赵清婉低头笑了笑,赵家诸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那日赵清婉与陌冰随口一提,“你家主子绛紫衣袍从不离身,倒是骚气得很。”
这话绝对是兴致使然,往日里清冷骄矜的赵清婉哪儿敢这般作态,出言不逊。
不料这话还果真是传到了夏侯奕耳里。赵清婉嘟囔一句,撅起樱红小嘴,腹诽陌冰果然靠不住。
再次抬眼往夏侯奕的方向望去,竟被夏侯奕逮了个正着。两人直直在空中对视,赵清婉有些呆愣,立时反应过来便当先移开了目光,有些不安搅动着自个儿的绢帕。
“婉婉莫怕,放宽心就好。”
说话的是赵清婉新晋大嫂尹乐妍,察觉到身旁的小妹不住折腾那块儿帕子,想来是忧心之后的比赛事宜。恐她自个儿憋闷,伸手握住赵清婉的小手,出言劝慰道。她倒是未曾注意,赵清婉有些红晕的双颊。
“大嫂放心,婉婉无碍,许是头一遭,有些紧张罢了。”
既然大嫂已经误会,赵清婉便也顺着大嫂的话来解释,勾唇一笑,复又恢复如初。
然夏侯奕却好笑这小妮子羞煞的神色,嘴角微弯,竟也爽朗笑出了声。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的五殿下,莫不是高贵冷漠不可接近之姿便是怒色满布,让人害怕的存在。今日这清爽的笑声,再加上那满脸颇为宠溺的神色怎么会出现在夏侯奕的脸上。只觉恍然!
就连整日里相见的太子和三殿下,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惊诧过后,便是一众不绝的惊艳之声。
“想不到五殿下笑起来这般俊美啊。”
“是啊是啊,人都说五殿下冷漠肃杀,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可信。”
议论之人太多,想过滤这些言论也难以阻挡,太子心中郁闷,本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身份竟生生被五弟抢了风头。本就被母后叮嘱提防五弟,今日倒是上了心,暗中握紧了拳头,神色倒是未变。
夏侯泽当然也是听到这些言论的,他倒是不介意夏侯奕风头如何,相反,风头越盛,越容易招来诸皇子猜疑。
而联合制之便是不日便成之举,至于这草包太子和剩下的弟弟们,不过是他夏侯泽成就大业的助推石罢了。
他静静走上自己的席位,当然是在场仅次于太子的位次,一举一动尽显温和神色,从进场之时便保持的笑意,只觉温文尔雅,态度谦逊。坐定之后俯视众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油然而生。
夏侯奕倒是不管旁人心中如何作想,自个儿乐得自在。毫不掩饰愉悦神色,此时坐定席位,倒也忍不住朝那妙人看去。手中摸索着玉扳指,看心尖上的人愈发笑意盎然。
“巳时到,”随着典时礼官出声,早就准备好的锣鼓队应声而起。
凭空一声吆喝,乍天而作。与此同时,诸葛大学士自长阶缓缓而上,这是自古流传的习俗,掌管之人登高开赛,祈求诸位学子好运。
“今大梁王朝明昭四十五年,传祖制,年末平律之举,上承昭帝诏命,唯实而立学。下启学子诸人,唯进而竞演。去谋功夺利之举,除歪斜不正之风。今而圣上所喻,托皇太子,皇三子,皇五子替父坐镇,唯真才实学而扬名。不负今日之所托,望诸学子谨遵圣喻,铭记于心。至此,鸣武讶鼓,奏长鸣乐,开赛!”
整个北扬场都沉浸在鼓乐长鸣的氛围里,震天响的声音倒是打破了这冬日有些肃杀的气息。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倒也是年末京里一大盛事。
平律采取两两对垒淘汰制,即抽签决定对弈之人,经过初赛复赛,最终选出八名候选,角逐桂冠。能够进入八名候选的学子均得以在今次平律中扬名。当然,最终的艺主定是最受追捧的人。
礼官召集众位参比之人,今日女学和官学俱是画艺竞演。赵家兄妹三人跟着礼官在各自场地准备。
赵清婉与阿姐站在画艺场边,虽并非赵清婉所长之处,然想来自家阿姐倒是可以一展所学。
“赵清菡”礼官念及阿姐闺名,赵清菡上前抽取红笺,展开匆匆一瞥。“柯笑楠”,倒是不太记得此人是谁,不过阿姐的技艺自是不必担忧。
“婉婉该你了。”果然,赵清婉被礼官叫至台前,朝着礼官清浅一欠身算是行了一礼,倒是让礼官感觉浑身一震,毕竟这些高傲的世家小姐是根本不将他一个小小的礼官放在眼里。
呆愣一会儿,毕恭毕敬将赵清婉抽取的纸条放在名册上,纸条上的姓名是京兆尹家的小姐“许平双”,这女子赵清婉是听过的。
前世入宫之后,许平双算是夏侯泽后宫里最安分守己之人,颇为胆小懦弱。赵清婉当然印象深刻,毕竟和宫里旁的攻于心计的女子比起来,这般唯唯诺诺的性子更让赵清婉舒心。
赵清婉收回思绪,与阿姐一同走向案几,画艺场地俱是平铺开的案几陈设,每张桌案上都有早先准备好的宣纸笔墨。围坐的众人只能通过最后的展列来评判,至于过程如何自是看不清楚,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特设此规定。只要上了画艺场,就各家所长,全凭着自个儿的功底。
此时各家小姐俱都抽取了自个儿的对弈之人,礼官在早先准备好的画艺题目中抽取一题以作最终题选。这平律中每一艺的题选都是皇上与重臣特意遴选,定不会有泄题之失,其严密程度与秋闱放榜的科举相比丝毫不逊色,反倒因为京都贵族与百姓追捧,更为受世人瞩目。
“赐题:以墨笔立骨,纵情勾勒。”
此题颇为灵活,画无定法。真真给了一个宽泛至极的论题,只要求墨笔即可,至于手法主题均未有论断,这倒是如了赵清婉所愿。对于婉婉这类并未在画艺之上多下苦心之人,这般论题倒是很随心意。
稍带沉吟,赵清婉手执狼毫,这是特意问礼官所求,毕竟写意诗情狼毫更为适宜。
笔触过硬,线条流畅,真真用的称手。
只见她轻挽衣袖,半截如藕玉臂露在外侧,眼眸在案几上陈列的墨汁朱砂间流转,心下大定。
抬笔蘸墨肆意挥毫,美目凝神,不肯稍有懈怠,从执笔起至墨画止,通体流畅,勾勒之时多有大气之姿。
单看场上多位女子态势,赵清婉绝对当属一流。
再看她作画完毕,将手中狼毫在清水中洗净,小心翼翼放置于笔帘之中,一举一行大家风范尽显,无一不使观者感其念。
于后静立一旁,未左顾右盼,非浮躁之气,还未赏之笔墨,均对此女点头称颂。
待所有女子作画完毕,礼官将画纸上呈,除却女学夫子和大梁颇有造诣的笔画大师,在场三个皇子也是重要的评判之人。
几乎不费多少功夫,赵氏姐妹俱都毫无争议走进二轮画场。虽则并未抱鸿志,这一过程还是很有情调的。
此时的夏侯奕坐在视野最辽阔的看台,眼神精准锁定在那个清爽美丽的小人儿身上。看着她执笔描画,兴味十足。
脑中仍在回味方才那一副水墨风情。山行笔走龙蛇的轮廓,净水粗浅不一的线条。
无一不是记忆中的和州山水。
“百川沸腾,山冢碎甭。高谷为岸,深谷为陵。”
这诗句倒是不像一深闺女子的杰作,恐是哪位移情山水的入仕之人,胸怀抱负,满腔热血。
夏侯奕握了握手心,嘴角仍旧翘起,今日已是数次弯了眉眼。
仿似有她在的时候,这一池心湖就荡漾开来,泛起层层波纹,久久未能平静。又仿似帘帘飞瀑敲打心房,这从来清冷的性子也扭转的热情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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