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渐昏暗,东风末尾带着几许凉意,天气多了分冷冽。
浣碧酒楼,不同于往日的热闹喧哗,今日透漏着一股奇异的氛围,令人浑身别扭。
酒楼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挂了“歇业”的牌子,住店的旅客都在入住之前告知此事,故此前一晚便都陆续离开了。
小镇的人对此都见怪不怪,每当这个时候,天气渐冷,浣碧酒楼都会关门,不再招呼任何人,而小镇上其他的酒楼客栈在这段时间,都会人流大涨,分散下来,虽说也只有一成多点的利,但也着实可观了。
此时,浣碧酒楼里并未向以前歇业时那般清冷幽静,犹有数十人在酒楼的舒适客房里,这些人与其他的旅客不同,那些旅客多数是一些外地豪绅巨贾,来此或是做生意,或是抱着猎奇的心里来这游玩,还有一些则是家底丰厚,四处走动的一些半个江湖人。
而此时楼里的这拨人,皆是受人邀请,说是来小镇上共谋大计的,发起邀请的人里,自然有浣碧酒楼的大当家,万天仇。
此时,万天仇正站在三楼的雅间的一处窗户口,看着街道上明显减少的人流,不住地叹息。
“万大当家,何故叹气啊?”一阵清冷嗓音蓦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推门声。
万天仇转身看到来人,是一个貌美女子,身着湛蓝华袍,袍子上绣着波涛流云,细看之下,竟有清泉流动。
长袍贴身,勾勒出她妖娆身姿,一张洁白无瑕的俏脸,散发着动人神采,秋水眸子眼波流转,让人忍不住心神摇曳。
那女子扭动纤细腰肢,走到万天仇身旁,扶着窗栏,向外望了一眼,然后右手掩住胸口,身躯向后挪动一下,低垂着头,柔柔开口说道:“啊,好高啊,万大当家的在这做什么?”
万天仇看着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女子,不禁暗自皱眉,这女人可不想表面那般柔和似水,而是实打实的心狠手辣,若是有那个男人敢目光不净,她便要抓来,亲手剜去双眼,然后再做成菜肴,喂给那被剜目的男人吃。
“好歹是酒楼管事的,一到此时,自然会感伤的。”万天仇不去看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窗栏,神色柔和。
“都是万大当家的心肠好,奴家本来还不信,如今看来,是奴家小心眼了。”那女子掩嘴轻笑着,娇滴滴的看着万天仇。
“不知流云长老有何事啊?”万天仇笑了一声,不理会她娇媚的眼神,平淡问道。
正是水心宗的四长老苍流云瞥了眼不解风情的万天仇,轻哼一声,走到檀木桌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能有什么事啊,只是终日在这里带着,有点烦闷了,想找个男子说话都没有,着实是让奴家委屈呢。”
万天仇忍下心中不喜,继续看着窗外,开口道:“哦?听说九阳宗这次来的是个新晋长老,名叫于轩辕,相貌奇俊,气度非凡,怎么入不了流云长老的法眼吗,还是说那些传言都只是说说而已,真人则是个眼若铜铃的虬髯大汗?”
“咯咯咯,万大当家的真会说笑,那小轩辕若是听到这番话,说不得就要来找大当家的你来算账了呢!”苍流云掩嘴娇笑着,眼泪都被笑了出来。
万天仇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苍流云笑了一会,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她叹了口气,语气幽怨,道:“那小娃娃生得当真是俊俏呢,就是比起九阳宗曾经的那个人,也是不输分毫,只是他少了那人的情趣,不懂得女人心思,好几次我都想邀他喝杯酒,他都推脱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唉,枉费我还这么打扮呢。”
她幽幽叹气,纤纤手指把玩着成色极好的白瓷茶杯。
万天仇心中腹诽她是个骚媚狐子,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转了个身,哈哈打趣道:“呵呵,那九阳宗全宗皆是男子,他一个小娃娃那见得着流云长老这般貌美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也是情理之中,不然,我帮您去给他说说,不管怎样,总要有个人给牵个线吧。”
苍流云妩媚地瞧了他一眼,道:“万大当家当真是个聪明人,知晓奴家脸皮子薄,只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麻烦大当家了,省的下次见着了她,奴家都不敢多看他了。”
万天仇心中冷笑,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当然,他也不会真的去给她牵线搭桥,七宗里谁不知晓这女人的心性如何,喜新厌旧不说,还要把人杀了才尽兴。
敲门声响起,万天仇说了声进来,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走进了屋子,小二没有看坐着的妖娆女子,径直走向万天仇,在他耳边说了几声,然后又恭敬退出屋子。
从始至终,不曾斜视。
苍流云轻哼一声,也不在乎,又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了起来。
万天仇听完那小二传来的话后,沉吟了片刻,瞥了眼正将茶杯送入那双诱人红唇的苍流云,压下心中躁动,开口说道:“风清扬传来消息,下午回来酒楼,届时他要七宗八家来的负责人全都去往密室,应该是要有行动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苍流云放下茶杯,轻轻哦了一声,起身走出屋子。
在她要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转身停下,问道:“是他自己来,还是和谁一起?”
“他自己。”万天仇转身负手,淡淡说道。
“哦。”苍流云轻轻点头,这次语气里没有那股子矫作的情绪,只有一丝不仔细感觉,根本无法察觉的小女子听闻情郎失约的落寞。
万天仇没有察觉她语气的变化,只是就算察觉了,他也不会如何,他只知道,要离这个女人远点,越远越好。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去一趟铸剑铺子,将段离人和周封请来,就说我要见他们。”
“是。”突兀响起的声音,冰冷肃杀,不知从何处传来,便归于寂静。
桌上的茶杯在声音响起时蓦然风化,仿佛被风吹过,不留痕迹。
正是被苍流云用过的那个。
万天仇不在意茶杯如何,他只是想着如何保下整座酒楼,以及托给他生命的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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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风站在宅院里,靠着那把等人高的大剑,最近几日,因为他受创的缘故,并没有再依靠这剑修炼,故而院子虽然残破不堪,但也好歹保存了下来。
他看着院子里一棵被柳冬阳不知从哪里挖来了的槐树,面色无奈。
槐树不大,看看高过院墙,树干却极粗,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只是原本还称得上茂盛的枝叶,此时就只剩下几个较粗的树枝了,光秃秃地,夜晚看去,尤为瘆人。
汀兰问过原本的枝叶去哪里了,柳冬阳这家伙说是罩到这树的时候就没什么叶子了,汀兰对此将信将疑,可李长风和独孤行却是丝毫不信。
以李长风对柳冬阳的了解,定然是嫌弃那些枝叶搬起来碍事,所以就一股脑地都给削去了。
对此,李长风也不知该说什么,笑着看着柳冬阳将整个树搬回来载好,只是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那就要看这树的自身造化了,谁让它是被柳冬阳看中了。
独孤行躺在槐树一个粗壮枝丫上,斩生刀随意插在地面,他似乎并不如何看中刀。
“你似乎并不在乎那把刀?”李长风看着地上的刀,轻轻说道。
“你也不在乎剑。”独孤行不答反问,语气玩味。
“剑术融汇,何物不可为剑。”李长风轻笑一声,自嘲说道。
“刀法贯通,何物做不得刀。”独孤行却十分认真的看向他,语气中充满坚定信念。
李长风注视着他的目光,神色也认真起来,说道:“不错。”
独孤行大笑一声,翻身下树,随手折过一根槐树枝,不运功法,不提真气,劈向李长风。
李长风眼神一亮,转身错开独孤行,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条树枝,回身挡住独孤行劈来的树枝。
照眼瞬间,两人心生默契,运起招式,互相拆招。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已是百招接过,只见两人手中槐树枝,愈发生出一股刀剑之意。
心中刀剑在,手上刀剑生。
李长风槐枝起势,只觉院中两人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剑压压迫向独孤行。
独孤行不给他蓄势机会,手中槐枝猛然一划,半圆形残影不散,独孤行拖槐枝如拖斩生,大踏步跃向李长风,槐枝如魔刀,猛然一斩。
李长风剑势瞬间收敛,眼见槐枝刀斩近在眼前,脚下轻轻一点,李长风身影如影,刹那消失,在出现时已在十丈之外,不等人影清晰,再次一闪,又出现在槐枝刀斩的地方,槐枝还未落地,便迎来一剑激荡。
手中槐枝颤动,独孤行眼神微眯。
时空好似停顿了一瞬,随后便看见独孤行手中槐枝已尽数崩碎,而李长风站在宅子门口,手中槐枝还留有一半,七窍却流出黑色鲜血。
只有他二人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李长风身影消失又出现,每次出现都与独孤行手中槐枝碰触,如此反复数次,槐枝碰触一十七下,一下比一下凌厉,一下比一下凶猛,而独孤行那一招却还未完全斩落,直至槐枝破碎。
“这是?”独孤行神色凝重,拿着槐枝的手颤抖不止,方才一瞬间,手中槐枝被持续激荡一十八下,就连他的强横体魄,也才堪堪承受住。
“十八闪。”李长风抹去脸上血污,轻声说道。
独孤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大笑起来,抛掉手中剩下的槐枝,朗声笑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说出了他此刻激荡的心情,这才是他要找的人,这种对手才值得他燃烧生命。
李长风不知他为何突然之间如此癫狂,只是笑看向他,他心情也着实很好,原本以他的估算,这十八闪需要有及其强大的真气做支持,单凭自身**根本无法使出来,只是方才对战中,两人都没有动用真气,纯靠肉身和招式碰撞,竟让他重新淬炼了对武道的理解,心境也清明了许多,故而自然而然的就用出了这招剑术中的顶尖招式。
独孤行停下笑声,开怀道:“我去买酒,今夜不醉不归!”
李长风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出宅子。
汀兰和柳冬阳正好回来,和满面春风藏不住的独孤行擦肩而过,两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那个筋搭错了?”柳冬阳看着独孤行的背影,开口问道。
汀兰摇了摇头,走回宅子。
李长风看着她买菜回来,对她一笑。
汀兰看着他,正要展颜一笑时,突然发现他面上的黑色鲜血,惊呼道:“你怎么流血了?”
柳冬阳听到他的惊呼,也转头看来,待看清之后,撂下扛着的铁锹,跑向李长风,边跑边嚷嚷道:“是不是那家伙逼着你和他过招了,他娘的,就知道不能把你俩单独撂在一起!”
“没事,只是些体内积郁的污秽浊气罢了,还多亏了他,不然这些东西还不止到要在我体内呆多久呢。”李长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抬起袖子就要去擦。
汀兰连忙制止住,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仔细的帮他擦净脸上血污。
手帕是纯白色,质地柔软,还有着淡淡的香气,李长风感受着她的动作,低头看着她娇俏脸庞,嘴角勾起笑意。
柳冬阳看到这一幕,偷偷一笑,识趣地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走远一些,嘿嘿笑着。
汀兰蹙着眉头,轻轻擦去李长风脸上的血污,嘴里念念有词,说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全然没有发觉此时她和李长风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停下动作,汀兰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漏掉的,然后笑了起来,刚要收回手帕,突然碰到李长风的视线,她俏脸瞬间红透,红霞从脖子爬到耳根,呼出的气息也热了几分。
李长风看着她,愣在原地,他只感觉身体发热,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咽了口口水,他猛地退后两步,深呼吸一口气。
“那个,谢谢。”结巴着说出几个字,李长风眼神飘忽,看到远处蹲着偷笑的柳冬阳,顿时就像过去揍他一顿。
汀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两只手搅这手帕,嚅嚅喏喏地道:“我......我去做菜。”
说罢,小跑着进了厨房,绕过柳冬阳的时候,还不忘踢了他一脚。
柳冬阳被莫名踢了一脚,也不恼怒,继续笑着,爬起来来到李长风身边,竖起大拇指,小声说道:“厉害啊,造就算好了吧?”
李长风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转身走到槐树下,身形一跃,跳到枝丫上,躺了下来。
柳冬阳嘿嘿笑着,去门口拿起铁锹,来到槐树下,挖了个坑,然后又从身侧布包里拿出一把东西,撒了进去。
“你们两个啊,就是太怂了,明明喜欢,却都不说,你这样耗着,她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啊,”柳冬阳手上挖坑撒种,嘴上也不消停,“你要知道,比你俊俏的那可不是没有啊,还不少呢,就说九阳宗吧,那家伙,整个宗门全是男人啊,一个女人没有,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汀兰,你的机会可就渺茫了啊。”
“听哥一声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下手,那是傻子!”
柳冬阳直起腰,拍了拍手,说道:“搞定!”
“你这都弄的什么东西?”李长风侧过头,看了眼坑坑洼洼的地面,皱眉问道。
“这个呀,这是我从西市买来的花种,叫什么牡丹花,对,据说花开之后,特别的漂亮,到时候,我要弄一筐,送给我的月儿仙子!”柳冬阳一提到那个月儿就痴痴的笑,搞得李长风都很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你确定,是这样种的?”李长风挑了挑眉毛,嗤笑一声。
“额......不知道,我不会啊,我看他们是这样的弄的。”柳冬阳挠了挠头,沉吟了一声,开口道。
李长风又是一声嗤笑,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老神在在地享受着太阳。
“哎哎,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养啊,你来给我弄弄啊!”柳冬阳仰头看着李长风,大声叫道。
“不会。”李长风笑意柔和,轻声说道。
柳冬阳一阵吃瘪,撂下铁锹,走回屋子。
“别忘了浇水。”
“知道!”
李长风笑意浅浅,睁开眼,伸手遮了下阳光,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天空。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