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挑的三套衣服中,她自己最中意的是那件连衣裙,大裙摆的设计,稍稍转个身就能让裙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也是她本以为拍摄效果最好的一套。可是穿在纪唯身上,最有设计感的却不是这件,而是那件不起眼的薄毛衣。
浅灰色的羊绒毛衣,简单的织了一组菱形花纹,再配上圆领的设计,是当下再常见不过的样式,赵雪本人对这件毛衣都没有什么偏爱。
可穿在纪唯身上,整件衣服却无形增加了许多时尚感。
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孩,身形稍显瘦弱,衣服和牛仔裤套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她把牛仔裤的裤脚稍稍挽起了一些,露出纤细好看的脚踝,再配上低帮的黑色小皮鞋,竟然有种别样的时尚感。
九十年代会把裤脚挽起来的,只有需要下地干活的农民,可放在纪唯身上,赵雪非但没觉得有丝毫的老土,反而觉得这样的搭配就该这样穿,慵懒随性,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毛衣稍稍有些大了,纪唯将衣袖全部放下,只露出洁白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拎起领口遮住自己的下巴,头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眼神慵懒地望着镜头。无论动作、眼神、姿势还是角度,都极其完美,不会浪费一张胶卷。
这样的打扮和气质,令赵雪恍惚觉得自己此刻所在的不是一个杂乱的施工工地,而是置身于国际时尚之都,巴黎。心情不免有些激动,她似乎在眼前这个稚嫩的女孩身上,看到了snow的未来。
拍摄很快就顺利结束了,赵雪宝贝似的捧着照相机,心情是难以平复的激动。
一天下来,她对纪唯彻底地改观了,郑重地和她握了手,“我叫赵雪,英文名是Sherry,你以后可以叫我雪莉姐。”
纪唯有些懵,感觉被赵雪握住的手渐渐变得滚烫,她这是被认可了?
赵雪和赵阳交代了一句就捧着相机去找照相馆洗照片去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组照片。
赵阳边收拾东西边说,“阿雪觉得自己的原名有些土,一般不愿意别人叫她这个名字。”所以才诞生了Sherry这个名字。而她会向纪唯介绍自己的英文名,说明是认可了这个孩子。
二十年后说起snow,更多谈起的名字是Sherry,赵雪这个名字渐渐被人们遗忘,而纪唯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曾经特地查过关于赵雪的资料,可以说她是赵雪的小迷妹。
纪唯犹豫着问道:“我刚刚拍的还行吗?”
“哪是还行啊,看阿雪的样子简直满意的不行。”赵阳也对纪唯满意的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找了一个小女孩,竟然比有些大模特还有镜头感。
听他这么说,纪唯才渐渐放下心来,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机会,让赵雪认识自己。
回到店里后,纪唯的报酬从事先说好的一套衣服又多加了两双鞋,这回她说什么也不接受,“这也太贵重了,况且照片效果未必能达到你们的预期。”
“这是说好的,我们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赵阳将刚刚那套薄毛衣给她包了起来,硬是要塞给她,“而且也不值几个钱。”
九十年代手工制的东西不值钱,相反从流水线上下来的东西更容易受到人们的追捧。但是纪唯对于物价更多的还是停留在二十年后,两双手工制的鞋子再加上一套手工缝纫的服装,这个价值远远超过了她所拍的那几张照。
况且对于她来说,能给赵雪做模特已经是最大的机遇,比起这些物质来说更让她觉得有价值。
两人推辞来去,赵阳突然笑着说道:“头一次见你这么客气的小姑娘,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欢天喜地的收下了。”小女孩对好看的衣服鞋子是最没有抵抗力的,而且他也能从纪唯的眼神中看出她对这些服装的喜爱,却偏偏怎么也不肯收。
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样吧,这衣服你还是拿着,我看阿雪对你很满意,以后肯定还是要麻烦你帮忙的,就算是以后的酬劳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纪唯再不接受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只是更让她头疼的是,这一套衣服和两双鞋要怎么向秋萍解释?难道又是清仓大甩卖?
在纪唯的纠结中,赵阳负责地把她送回了新阳镇,临别前问道:“下次我上哪找你?”
纪唯想了想说道:“每周末我都会去图书馆,你可以去那找我。”
“行,就这么说好了,等照片印出来,我拿一套给你。”赵阳帮她把东西放在小车的车篓里。
小小的篓子塞了衣服之后就已经满满当当,纪唯接过鞋子,两边手柄正好一边挂一双鞋,摇摇晃晃的挂着,格外有趣。
纪唯扶住把手,笑着向赵阳告别,“我先回去了。”洗净妆容的小脸洁白如初雪,双眼弯弯似新月。
赵阳微微一愣,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注意安全。”
因为挂了太多东西,车龙头有些不听使唤地乱晃,纪唯骑起来颇有些吃力。她一路都在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路,随着离家越近越是忧愁,在路过自家屋后时却突然灵机一动。
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纪怀仁和安娜结婚的时候新建的,在后面还有一间老屋,两间屋子中天井的小门平常都是不锁的。
纪唯先从屋后绕进了天井,将东西藏进了老屋。屋子年老久置,甫一打开就是一股霉酸臭。她屏住呼吸将东西放在了门口,再轻手轻脚地将们关上,做完这一切之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还是新鲜的空气好闻。
她推着小车重新从屋后绕到小路,从大门进了屋。
她回到家时已经四点半了,秋萍立刻招呼她洗手准备吃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纪国强关心她的学业,“这两天华老师给你复习英语,你学习的怎么样?”
纪唯心里却总是惦记着老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问题,“还行。”
“这次的比赛要重视,别总是吊儿郎当的不着调。”
“知道了。”纪唯一边应着,一边往自己嘴里扒拉着米饭,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拿东西。
听秋萍说她这段时间经常去图书馆学习,纪国强本以为这个女儿开窍了,要好好学习,只是见她现在这态度,显然还是那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不止纪国强,秋萍也默默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有出息,而纪唯作为家里的独生女,不免更是被寄予厚望。
纪唯哪会知道自己又让父母失望了一回,等吃过晚饭之后,纪怀仁和安娜照常出去遛弯去了,而秋萍忙着收拾碗筷,纪国强则正在确认第二天的工作。
纪国强是一家小厂的业务员,整体要在外面跑业务,忙是忙了些,收入到还挺可观。
趁着大家不注意,纪唯悄悄地去老屋把东西拿了出来藏在了怀里,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等把衣服和鞋子都藏在了衣柜的深处,她才松了口气,仰躺在了床上,此刻静下来还能听见自己“咚咚”地心跳声。
今天实在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