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万物生长,人的心绪亦随着节气纷纷起舞。
这日,待早膳糖饴融尽,暖意肆流在身子里回转飘然后,冬倪便意兴阑珊的漫步在御花园中,黯然默默,她想起皇后临终前,对她的告诫与忏悔,又想起昔日与箬筠的姐妹情分,只觉疼痛不安。
至从箬筠与皇后相继去世,这后宫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至少,不是冬倪可以预见的模样。
此时的后宫,惟贵妃马首是瞻,嫔妃们无一不讨好贵妃,或者谄媚、或者畏惧、或者躲避,恐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冬倪也有意软下性子来,不再似以前那般张扬无状了。近日来更是破天荒地静下心来,开始抄写佛经了。
许是为了超渡皇后与箬筠,许是为了让自己静心,冬倪有时也恍然,却又觉两样都有。
怅然间,冬倪已在御花园走的不少路程,红妆看冬倪有些乏累了,待行至一僻静处,便携冬倪进了一木亭中。
红妆用锦帕擦拭一番木亭中的木墩,方轻声唤道:“小主。”
“嗯。”冬倪心神回转,瞥了一眼会心的红妆,便轻悠悠的行至木墩处,慵懒懒的坐了下去,眼眸有意无意的瞧看着御花园各处,远远却见一熟悉身影缓缓远去,影影绰绰间看到前方还有一人好似在观望四下,很是谨慎。
“烟萝?”冬倪脱口而出,再定睛一瞧,那个四下观望的人,正是二阿哥绵宁,冬倪不解的低语道:“二阿哥和烟萝?”
怎么会?怎么会?冬倪心里嘀咕着,不禁诧异,二阿哥向来品行端正,怎么会与宫女厮混在一起?
想到这里,冬倪眼眸再次瞧向了那极为隐秘,却又极易暴露的地方。
冬倪只知道烟萝曾经是蓼风轩的粗使宫女,因箬筠一事而受到牵连,被贬至浣衣局,后来不知何故,烟萝便开始在贵妃宫里做事。
一番推敲下来,任冬倪怎么绞尽脑汁的想,都觉得烟萝不可能会与二阿哥有什么接触。
正摸不着缘由间,脑海中猛然想起,前些日子皇上册封宫婢素舒为安答应时,贵妃娘娘曾经在众嫔妃面前言语过,“素舒虽也算是个标致的丫头,不过比起侍奉在本宫身边的烟萝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可不是嘛!娘娘身边烟萝长得确实是好看,臣妾每次一见着她就觉得自己呀是貌若无盐呢!”淳贵人喜色道。
想到这里,冬倪心里嘀咕:难道是贵妃娘娘看中了烟萝讨人喜的容貌?以此来迷惑二阿哥?
虽说烟萝的模样确实是很讨喜,可是二阿哥这样的人物,身边应是不缺一等一的美人胚子。那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管怎样,其中必有蹊跷!
此时,侍立在冬倪身后的红妆亦觉诧异,瞪着双眼怔怔地瞧向了那好似一幅春宫图一般的地方,不过一会儿功夫,还是处子之身的红妆便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去,双颊甚是滚烫,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涟漪,顷刻间便如波涛汹涌的骇浪一般,掀起了滔天花海。
冬倪似乎觉察到了红妆的不适,便恰时言道:“回宫吧。”
“是。”红妆不经意间轻抚了一下潮红的脸颊,赶忙去抚冬倪。
主仆两人行至半道,冬倪忽地驻足,红妆抬眸不解的望向了冬倪,“小主......”还未等红妆说完,冬倪赶忙做着噤声的手势,又回身向来时的路行去。
冬倪步子迈的很大,走的极快,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要大事不好。
皇上向来看重二阿哥,如果这是场局的话,那么,幕后主使必是贵妃,目的便是让皇上厌恶不守宫规的二阿哥。
重点是二阿哥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皇子,若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竟然是这等人物,皇上会作何感想?
且,后宫中的女子,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皆是皇上的女子。
除了皇上,谁人都不可沾染!
“小主。”红妆挡在了一直往前走的冬倪面前,主仆俩人静默的眼瞧着比她们快了一步的皇上,正从岔路上出来,由鄂罗哩扶着向二阿哥所处之地行去。
冬倪觉得贵妃娘娘果然非寻常人物,不仅仅要谋得皇后之位,更是要为自己的三阿哥着想。
冬倪又忽然想到自己,空无一物的自己,然后悲从中来。
冬倪以为自己已经放空一切欲望,可以安心在宫里度过这闲暇时光,可是,在不经意间,那种想要得到一切,想要掌控一切的执念又会从心底处涌现出来,击垮明明已经一心向佛的自己。
“咚!咚!咚!”回到心海居的冬倪急促的瞧着木鱼,心却再无法平静。
胃口不佳的冬倪,晚膳没食几口,便就寝了,夜里浑身不适,醒来过几次,没有什么旁的,只是把晚膳进食的膳物吐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向早起的冬倪睡了个懒觉,食了几口早膳,又全吐了。
来回这么几次折腾后,冬倪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又不敢相信。
待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多日后,冬倪终遣红妆去请了太医。经太医再三诊断,冬倪不是什么病症,而是有喜了。
“恭喜言小主,您这是有喜了。”冬倪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太医的这句话,内心的欣喜与激动可想而知,就连为冬倪诊治的吴太宗亦惊讶。要知道,冬倪与众多嫔妃可是被太医院首喻为难再次受孕的贵人。
冬倪觉得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在麝香将近一年的日夜熏陶下,自己还能怀孕。
皇上听到这一消息,便刻不容缓的来瞧冬倪,因子嗣不多,皇上很是看重。
虽说是初春,可天儿还是透着隐隐微寒,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冬倪仍旧侍立在廊下,等待着皇上的驾临。
耳听整齐有力,步调一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冬倪心好似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
冬倪日夜期盼的容颜终于映入了自己的眼帘,皇上,你可知冬倪心里多么想你?多么念你?
行礼之后,皇上携冬倪进了内殿。
气氛欢愉之余,皇上意味深长的对冬倪道:“朕很怀念曾经英姿飒爽、活泼乐笑的言贵人。”
冬倪薄唇轻抿,点头道:“臣妾也怀念。”心里却是一阵苦涩。
言与嫣虽说不上是一个意思,音色唤的时候也不同,可是,冬倪明显感觉到皇上在唤自己言贵人时,自己恍惚觉得是在唤别人,而不是自己。
“太医说你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朕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尝膳宫人和做温补膳食最好的宫人,一定可以把你的身子的料理妥当。”
“臣妾谢主隆恩。”
皇上见冬倪要行礼,忙搀扶道:“不用多礼。”
正欲你浓我浓之际,鄂罗哩却是从殿外行礼进来,伏在皇上耳边低语几句,皇上脸色微微一震,便又和缓如常,对冬倪道:“你身子不适,朕便不久留了,朕会常来看你的。”皇上说着便向外行去。
冬倪只福着身子,目送皇上的远去。
这时,红妆从殿外走了进来,凑到冬倪耳边低语道:“好像是有关二阿哥的事。”
冬倪侧首瞧了一眼伏在自己的耳边的红妆,又抬眸看了一眼皇上远去的背影。
皇家自然是不能失了体面,二阿哥做了那样的事,皇上当然不会放到台面上来处理,只是让冬倪更为担心的是烟萝的下场,毕竟二阿哥是皇子,只会是小惩大诫,而烟萝就不同了。
正冥想之际,小蛮子来报,言说贵妃娘娘与淳贵人来了。
冬倪赶忙上前去迎接,可是首要映入眼帘的却是索尔庆,那个自己儿时的玩伴儿。
晃了下神,方才向贵妃行礼。
贵妃见冬倪反应迟钝,倒也没觉什么,只是笑言:“言贵人当真是有福之人,若本宫没记错,这些时日来,皇上只留宿在心海居一次,贵人便有身孕了。本宫只是觉得奇的很,奇的是,贵人身子本是不会怀孕的。”
“难道贵妃娘娘是怀疑臣妾以此假孕来诓骗皇上吗?”冬倪和缓的语气的不免夹带着些许锋芒。
“言贵人好大的气性,这样可是对胎儿没有什么益处。”贵妃秀眉稍微挤弄一番,嘴角轻抿,继续道:“贵人怕是听差了本宫的意思,本宫是觉贵人福泽厚后的很。”说完,贵妃身侧的雪绫将一个盒子呈了上来。
贵妃贵妃盈盈道:“旁的什么补品,在这个当口,本宫觉得多有忌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贵人一柄上好的如意,方为最佳。”
声音刚落,穆霜会意的打开了雪绫捧在手中的盒子,一柄碧绿如茵的如意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一直在贵妃身后缄默的淳贵人,开腔道:“我也贵人准备了点薄礼,希望贵人笑纳。”
贞茗呈上了一妃色锦盒,索尔庆恭敬打开,里面盛放的是一尊白玉质的观音送子,淳贵人继续道:“我觉得这尊观音送子的意头,最衬贵人。”
“臣妾谢过贵妃娘娘、淳贵人。”冬倪示意红妆接下。
三人闲聊过几番之后,贵妃娘娘有意无意的言道:“听闻贵人的父亲现在与和中堂走的较为近......”
还未等贵妃说完,冬倪道:“臣妾不知朝堂之事,怕是不能为贵妃娘娘解惑了。”
殿内气氛瞬时尴尬起来,贵妃不自然的抿了抿温度已经冷下来的茶水,又不咸不淡的聊了聊孕中诸事,便携淳贵人离去了。
喧嚣之后,冬倪目空一切的望着湛蓝湛蓝的天,只觉纤云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