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萝在索尔庆的引领下进了翊坤宫,却并未去淳贵人的淡影阁,而是转了弯去了贵妃娘娘的金禧苑,烟萝不知道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一行人到了金禧苑殿门前,索尔庆上前几步,同在外侍候的刘得疆言语了几句,便回眸瞧了烟萝一眼,烟萝会意的跟了上去,向刘得疆福了福身,便随索尔庆进殿去了。
相比一路上的风寒与心颤,到了和煦如春的金禧苑,烟萝倒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竟然忘了向贵妃与淳贵人请安,只扭扭捏捏的侍立在殿中央,蹉跎着只听“噗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婢子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拜见淳贵人,贵人万安。”
虽一路上都在为自己打气,可是等到了金禧苑,烟萝还是像泄了气的气球,萎靡了下去。
贵妃的气势,委实不是盖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粗使宫女,如何能不畏惧?
此时贵妃端坐在正北面的宝座上,眼神锐利的瞧着台下颔首低眉的烟萝,然后瞥了一眼身侧的淳贵人,慵懒道:“淳贵人,这名宫女本宫看着倒是有点眼熟,你瞧瞧可有印象。”
“是。”淳贵人应声道,随即细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烟萝,心中犹豫了片刻,方道:“莫不是以前蓼风轩的?!”
淳贵人以前去过几次蓼风轩,记得好似有这么个端茶倒水的人。
贵妃正了正神色,思忖着淳贵人刚刚的猜测,道:“不过下面的人一向颔首低眉,本宫瞧着却瞧不出什么,只觉得像是哪里见过一面。”
一旁的烟萝仔细听着贵妃与淳贵人的对话,低声道:“回禀贵妃娘娘,淳贵人,婢子曾经确实在蓼风轩呆过。”
“喔?”贵妃悠悠道,“唤何名?”
“烟萝。”
“烟萝?一听便是没什么福气的名字。淳贵人觉得呢?”贵妃说着抬眸与淳贵人相视一笑。
“给本宫抬起头来。”贵妃忽地声音高了几个分贝,听的烟萝怔了一怔,贵妃瞧着面前没有一点胆色的烟萝,越发得意。
“是。”烟萝缓缓抬起刚刚低垂的头,却见宝座上的贵妃目凶显露,咄咄逼人的看着自己,势要将自己碾碎一般,烟萝又赶忙低下了头,两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膝盖前的一方青石砖,两只手紧紧相握,像一只被逼在墙角的困兽,全然不知所措。
贵妃瞧着面前有几分姿色的烟萝,冷笑一声,“那个贱人走了,今个又来一个不想活的。”
昨日贵妃在养心殿内,皇上就寝的龙榻上无意间瞧见个针线极好的佩囊,拾起来瞧了瞧,便知是宫女的物件,如今寻得这一位,见有几分姿色,不由得眼神冷厉的几分,心里也禁不住的嘀咕着,这一位莫不是爬上了皇上龙榻的宫女?。
不过,贵妃静下心来细细一琢磨,又觉自己想错了,她一个粗使宫女,如何能进得养心殿?如何能入的皇上眼?又如何有能耐爬上皇上的龙榻?
一定是另有他人,一定是与她熟识的宫女才是那罪魁祸首。而且,一定是可以与皇上近身的内侍宫女!
那么,这便是皇上久不去后宫的缘由了。
淳贵人知晓贵妃用意,方朝着索尔庆道:“小仁子。”
“是。”索尔庆将手中揣着的两个佩囊呈给了淳贵人。
只见两个佩囊,一白一绿,白色佩囊上绣着红梅,绿色佩囊上面绣的百合,针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可以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你绣的。”淳贵人道。
“是。”烟萝道。
“那这个白色的佩囊也是你随身戴的?”
烟萝摇摇头,“婢子平时只佩戴那只绿色的。旁的都送给了与婢子要好的宫女,因婢子针线活做得好,也有上门来讨要的,送出去的佩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娘娘与贵人今日问奴婢,这白色佩囊的主人究竟是何人,婢子确实是答不出。”
贵妃与淳贵人听见烟萝这番说辞,皆是半信半疑,互相对视了一眼。
“经过你手绣制的佩囊,难不成都是一样的花色?”淳贵人询问道。
“不是,但是要婢子记起将什么花色送给了什么人,委实是想不起来。”烟萝垂眸道。
贵妃总觉烟萝所有隐瞒,倒也不想浪费自己这许多光景,见撬不开烟萝的嘴,便厉声道:“若是今日想不出这白色红梅的佩囊送给了何人,那本宫便将你送往慎刑司,到那里,想必你定能想到些什么?”
“贵妃娘娘饶命,婢子真是记不清了。”烟萝双手伏地,额头紧贴着地,冷汗爬满了整个后背,激起阵阵凉意,她不要去慎刑司,一听到“慎刑司”三个字,便会想到黄公公,那个让他作呕的老太监。
贵妃瞧着伏在青石砖上楞神的烟萝,久也不见反应,只觉不耐烦,她可没有闲情与这个低下的粗使宫女周旋,见刚刚自己提及慎刑司有点震慑,便冷冷道:“刘得疆。”
侍立在殿外的刘得疆闻声,便弓身进得殿内,颔首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请慎刑司的黄公公来,就说本宫有赏。”贵妃挑眉道。
“喳!”刘得疆斜睨了伏在青石砖的烟萝,便欲退出殿去。
“等等。”回过神来的烟萝艰难而又反应迅速的开口,她一听“黄公公”,就觉是听到催命符一般。她没有想到贵妃会将她交由黄公公,若是到了黄公公手中,定是再也出不来了,依黄公公今日所言,往后自己都将逃不开他的魔爪,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怎么?记起来了?”贵妃摆弄着炕桌上一瓶插有红梅的盆景,却是没有转过头来瞧烟萝。
烟萝抿了抿紧闭的嘴唇,她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曾经所缝制的配囊赠送给了何人?
别说一百,就是上千,自己亦会记得将什么花色赠送给了何人。
可是,单单这个绣有红梅的白色佩囊,是自己最不愿透露之人所佩戴,她不知道,贵妃今日为何要询问这佩囊的主人,也不知这佩囊为何会在贵妃手中,她只知道,打她一开始见到这个佩囊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所以才有意隐瞒贵妃娘娘与淳贵人。
只是,这个白色红梅佩囊,看起来平平常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是有玄机在里面的,若是将此佩囊平铺在阳光下,或者是平铺在烛光下,皆会熠熠闪光。
这是因为,烟萝独具匠心,在红梅花瓣中,添了几样难得的五彩冰晶线,这线每年不过进贡几帧,稀缺是很,是旧主嫣嫔见自己针线活好,才特意赏了一些给自己,自己平常也不舍得用,只这一个用了一丁点,送给了同在宫中做事的同族堂姐。
现下自己只是一介粗使宫女,对于贵妃与淳贵人而言,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是,表姐就不同了,她是皇上最为赏识的御前宫女,贵妃与淳贵人想要动她,许还要经皇上这一关卡,终究是比自己的境况要好些的。
俗话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烟萝几经盘算,终开口道:“婢子记得绣制过的白色佩囊有五,好似......分别赠与了浣衣局掌事姑姑织云、御膳房的芦静,还有以前蓼风轩的清椀和汐柠,最后便是御前宫女素舒了,不知这绣有红梅的落在了她们中的哪一个人手中,还望贵妃娘娘、淳贵人相信婢子,婢子真的就记得这些了。”
贵妃听罢,定神想了想,觉着有几分可信。脑中将这五人从头到尾过滤了一番,清椀与汐柠自然不必考虑,而织云年岁已大,芦静又为御膳房粗使宫女,素舒?御前宫女素舒?
试问除了素舒,这五人中谁还能近得皇上身边?
“穆霜,将她带下去关起来,等有眉目再说。”贵妃不动声色道。
“是。”穆霜携两名小宫女将烟萝抬了下去。
“雪绫你去浣衣局一趟,禀明织云,烟萝针线活了得,本宫想要烟萝替本宫绣几面出彩的屏风,暂且将她留在了金禧苑。”
“是。”
淳贵人见贵妃缜密的吩咐着,不禁感慨道:“贵妃娘娘思虑周全。”
贵妃听罢,勾唇一笑,道“那是自然,小仁子大庭广众之下将烟萝带走,本宫自然要给浣衣局个说法,也要给侍奉贵人做事的小仁子一副挡箭牌。若不然,贵人可要为本宫担掳人之名?”
“贵妃娘娘言重了,如今臣妾能安然在此,全凭贵妃娘娘当日之恩,贵妃娘娘何需如此?”淳贵人用丝帕轻点几下鼻尖的脂粉,以掩饰自己微妙的心绪。
“贵人这样想,本宫尤感欣慰。”
语毕,贵妃慵懒的起身,伸手在紫金苍溪熏炉上捕捉几下袅袅青烟,拢在一起的烟雾顷刻间便晕散开来。
瞧着空无一物的芊芊玉手,还有空中漫无飘渺的青烟,贵妃兀自言道:“希望这次是本宫的捕风捉影。”
贵妃说着很小声,淳贵人却是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起身踱步至贵妃身后,道:“不过一个相貌平平的御前宫女,贵妃娘娘何必如此?”
“不错,她是其貌不扬,身份也低贱,可是敢问贵人,皇上可曾与谁日日相伴,夜夜相守?”
淳贵人摇摇头,就是曾经宠冠六宫的嫣嫔亦无此殊荣。
“没有,这便是你我危险的讯号。”贵妃喃喃道。
“许是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口味罢了,等皇上腻了,自然会将她搁置一边的。”淳贵人不以为然道。
贵妃摇摇头,至从自己收到阿玛的调查结果,将嫣嫔可能为白莲教奸细的猜测告诉皇上之后,皇上便变了,对后宫的态度也变了。
这是贵妃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