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目标,柱子除了去食品厂上工,剩下的时间全都留在家里复习功课。
这天,小敏又来找柱子,刚进门就把本子放到桌子上,“四哥,这是你不懂的问题,都已经做好了。”
柱子朝她道谢,就低下头继续看书。
小敏有些迟疑,在他桌前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开口,“四哥,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柱子一愣,“你说吧。”
小敏勾着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三婶不会突然出来,才开口,“我们班上新转来一个女学生,叫高小丽,你认识吧?”
高小丽?柱子微微有些惊讶,时间过得并不太远,他自然记得对方。他还是头一回相亲遇到撒谎的姑娘,只是他不明白堂妹为何会说她,他点了下头,“认识!”
小敏抿了抿嘴,“她让我跟你道歉。说上回不该骗你。其实她之前上到初二,因为学校停课,就没再上了。她只是太稀罕你,所以才撒了谎的。她已经说服家人,好好上学,争取念完高中。”
柱子愣了一下,有点羞涩,“那挺好的呀。”只是他又补充一句,“不过你要告诉她,我跟她没有戏的,让她千万别为了等我,就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
那姑娘都十七了,要是再上三年学,就二十了,在乡下,这个年纪就是老姑娘了。
既然对方知错就改,柱子自然希望对方能幸福,千万别因为他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小敏瞅着他哥这话,默默替高小丽心塞,看来她四哥是真不喜欢人家,她点点头,“行,我会原原本本帮你把话传给她的。”
她亲自允诺,柱子放心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就到了1976年,这绝对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对于华国来说可谓灾难深重:中国三位重要政治人物相继逝世、东北陨石雨、唐山大地震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这是改变中国命运的一年,在这一年里终于结束了文|化大革|命。
在这一年里,给王家村带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小敏的两位书画老师,考古老师和中医大师谢白英得到了平反。
在养猪场的门口,钱淑兰带着小敏接着四位老人出来。
四位老人泪眼婆娑,看着身后的几个难兄难弟,“你们放心,很快你们也能平反了。”
元怀保和卢民生握着其中两人的手,眼睛同样湿润,“你说得对,我们有希望了。”
卢成琳和邓兴明隔着人群对视,两人眼里都闪着欣喜的光芒,虽然不是他们得到了平反,可至少是真的开始有了苗头,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钱淑兰在边上又给剩下的几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你们放心,上面的领导们正在试着平反冤假错案,方大哥和蒋大哥已经回到北京帮忙周旋了。”
几人都高兴不已。元泽阳站在爷爷身旁,呆呆地望着小敏,心中好似吃了蜜糖一样让他浑身舒爽。
小敏冲他做了鬼脸,又握了握拳头,意思是要加油。
围观的群众很多,这次是王守泉带来的消息。
一次就平反四个人,而且还都是坏份子,这无疑颠覆了他们的认识。原来坏份子还可以平反?
最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四人跟钱厂长似乎很熟识?
也是!这四人来的时候是面黄肌瘦,现在却是红润健康,如果没人暗中照顾,都不可能。想也知道照顾他们的人是谁。
“你们先回去洗漱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相聚。”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卢民生催着四人离开。总归跟他们这些坏份子明目张胆的接触不太好。
四人有些迟疑,钱淑兰却觉得很有道理。左右其他人也很快就能出来。
经过今天这一事,想来村里人应该不会再为难这些人了。
等钱淑兰把四人领回自己家,身后的人群还久久没有消散。今天那些知青们也都来了。
“我的天,原来一直是钱厂长暗中接济这些人的?她胆子也太大了吧。”有那猜到真相的男知青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有个女知青心里嫉妒得不行,嘴里直哼哼,“我看她肯定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雪中送炭的情谊是怎么都比不上的。怪不得人家越过越火呢。”
有人出主意,“不如咱们试着讨好剩下的几位老人吧?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平反呢?”
想到这劳改的几人原先身份都大有来头,心思活络的知青们坐不住了,看着卢民生几人的目光都透着精光。
有个知青却想得要多一些,“她能做,可咱们却不行。”
钱厂长背后有人撑腰,他们有什么?尚且养不活自己。拿什么来接济别人。而且说到底这些人并未平反,他们沾上很容易会惹来麻烦的,说不准也会被打上同流合污的帽子。
这人说得模拟两可,聪明一点的当然能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语,可笨一点的却听不出来,只觉得她蠢到家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抓。
于是钱淑兰很快就发现,这些知青们已经有好几波过来买公鸡了。
“以前不都是一个星期过来买一只吗?这几天是咋地啦?”钱淑兰朝柳月琴询问。
自打孙大琴不八卦之后,钱淑兰只能通过柳月琴来打听村里的事情。
柳月琴也不负所望,她不像孙大琴那么病态,她听八卦,顶多也就是闲来打发时间,并不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最主要的是她在村子里的人缘很不错,大家也都乐意跟她分享。
所以钱淑兰还真是问对人了,柳月琴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三弟妹,“那些人都在学你呢。拿着公鸡去讨好养猪场那几位。”
钱淑兰瞠目结舌,因为要给四位老人安排食宿问题,她已经好一阵没去过养猪场了,只嘱托了她大哥好生照顾着。
钱淑兰震惊了好半天才干巴巴地道,“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柳月琴撇撇嘴,一脸嫌弃,“哎!可不是咋地。你还知道偷偷摸摸地来,那些人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居然大白天都敢找上门去。那养猪厂里的香味都能飘出二里地去。也不知道这是上杆子讨好人家,还是想给那几位挖坑呢。年纪青青的,脑子跟生锈了一样,真是愁人。”
除了极个别表现优异,不拿架子,勤劳肯干的几位知青,柳月琴对大部分的知青都是看不上眼的,你说说,都在乡下待了这么久了,居然还这么没脑子,干出这种蠢事来。
这?钱淑兰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身为正在改造的黑五类份子,天天吃鸡,这怎能不让人嫉妒。这可不就是给他们招祸嘛。
钱淑兰也顾不上跟柳月琴寒暄了,可别真出了啥差子。
她朝着柳月琴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往养猪厂跑。
刚到门口,就见几位知青端着砂锅想往养猪厂里冲。大门外,钱维汉啪嗒一声把大门落锁,双臂张开阻止这些人进去。
“我说你们有病吧。这里面是坏份子。你们居然跟这些人接触,你们是不是也想进来改造啊?”钱维汉黑着脸,打量着这几人。
有个知青有点不高兴了,“凭什么你妹能来,我们就不行?”
这话钱维汉可不爱听。在他看来,他妹这么做是心善,可不像这几位明显就是想过来攀关系,打量着谁不知道呢。
他挥了挥手,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们,“你们也别说这些虚的,你们说幺妹接济过这几位,你们有什么证据?”
几位知青哪里有证据,那些也只是猜测,谁让那几位是跟着钱淑兰一起回家的呢。
钱维汉推搡着几人,“你们哪凉快待哪里去。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挣工分,填饱自己的肚子要紧。”
几位知青心有不甘,想让钱维汉帮着把鸡汤送过去,可又担心对方不报姓名,到时候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钱。
正在僵持的时候,钱淑兰大踏步走了过来,在这些知青们的手上扫了一眼。
她笑容浅浅,“我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政策变了,兴许明年真的能恢复高考,你们不抓紧时间回去学习,反而来找这些坏份子,如果这些人真的平反了还好,他们兴许能记得你们的一只鸡。可那又能如何,他们能帮你们这么多人都弄回城吗?人啊,还是靠自己的为好。”
有个知青眼睛一亮,“钱厂长,你说得是真的?真能恢复高考?”
钱淑兰轻轻点了下头,“我听我家亲戚说的。”
那知青忙把手里的砂锅往钱淑兰手里一放,“我信你,这鸡给您吃。”说着脚底抹油似的往知青点跑。连砂锅也不要了。
剩下几个知青还有点发怔,钱维汉瞅着这几人的呆样,忍不住提醒他们,“幺妹所说的亲戚是指蒋县长一家。你们懂了吧?”
怎么能这么蠢!钱维汉都替这些人发愁。就这智商真的能考上大学吗?
这下子知青们是彻底相信了,一个个抱着砂锅转身就跑。
钱淑兰有点无语,“估计他们没时间过来折腾了。”
钱维汉揉了揉眉心,嗔她一眼,“要不是你非要把那四位老人接回家去,那些人也不会猜到是你在暗中接济他们,你说说你,何必当这出头鸟呢。”
钱淑兰忙讨好地把手里的砂锅往他面前推,舔着脸笑,“我这还不是为了小敏着想。她现在学画正在关键时期。再过一阵子,这几位老师都要走了。我总不能让小敏跟这些人一起回北京吧?她还在上学呢。”
钱维汉无话可说。只能抱着砂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