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妥协,人这一生都在妥协。
就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妥协。
在这天地间,人的存在太过渺小,渺小的只是一粒尘沙,一捧黄土。
而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事与愿违。
也许当年亲口应下婚事的那一刻,也是林初学会妥协的时候吧。
叶桃欢偏头,避开苏柚的触碰。
她低头无声一笑,顺着花梗,一点一点将手中的虞美人碾碎。
“听到林哥哥这么说,桃欢心里就放心了。”
放心?
苏柚一脸茫然,不知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叶桃欢随手将碾碎的虞美人丢在一旁,透着婴儿白的掌心沾染上刺目的花汁。
她拍了拍掌心,笑着起身。
“桃欢并非对林哥哥不满,对于我来说嫁候门望族是嫁,嫁贩夫走卒也是嫁,凡事皆有好有坏,二者实则没有太大差别,只一事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林哥哥可能不知道,虽你远在金陵,但有关你的很多事我都有所耳闻,你对姐姐情深似海,这份心意着实让我佩服。”
“姐姐她值得拥有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自然也只有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才能配得上。林哥哥的这份心意,相信姐姐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苏柚在心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又是哪跟哪?
原以为叶桃欢是在为自己这任人摆布的一生而觉得悲叹,结果人家却惦念着让未来夫君和自家姐姐心系白头。
她难道不知道林初已经和她定下婚约了吗?
不,叶桃欢不可能不知道。
那现在又是要怎样?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苏柚挣扎半天,缓缓问道,“桃欢啊……你没事吧?”
这可不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会说出口的话,而且全篇听下来,苏柚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弄不懂叶桃欢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因为小孩子的思绪一向都比较跳跃的缘故,所以才这么难理解吗?
苏柚不懂。
此刻她的脑子已经完全被绞成了浆糊,怎么晃都捋不清。
叶桃欢要林初记住对叶青栀的感情,并且还说这两人才是最为相配的一对,认为只有对叶青栀念念不忘的林初才能配得上自家姐姐。
这又是什么道理?
要知道叶桃欢未来可是要嫁入林家的,虽说苏柚不一定会看到这一幕,但按照现下的剧情,嫁入林家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前期铺垫这么多,点了林家的局势,也说了两家联姻的原因和内里牵扯的利益,这种种迹象都说明两家联姻是必然,这也是林初最终松口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想必叶桃欢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她的年岁虽小,但身边人一定会时常在她耳边念叨,告诉她今后会嫁入林家。
就连三姨娘都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为其特训,可见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
一直到叶桃欢离开,苏柚都未想通那些话语中的含义。
三姨娘本身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什么大台面,就算如今执掌中馈,也难免有心无力。
叶桃欢嫁入林家,一进门便是一家主母,将来林家的中馈迟早得全数交到她手上,现在若不好好教导,自家女儿迟早得承受她所受过的羞辱。
芙怡不想这样,她想让叶桃欢风风光光的活着,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她希望叶桃欢这一世都不知其中滋味。
按理来说这门亲事的重要性,叶桃欢心中应该十分清楚,可如今她却当着未来夫君的面,让他今后一定要牢记叶青栀,不要泯灭这份心意。
这,是苏柚无论如何都看不懂的。
叶桃欢所想的事很简单。
林初身为林家子嗣,不成亲是不可能的,既然迟早有一人要坐了姐姐的位置,那还不如由她来。
她会好好在林初身边,但生儿育女的事由底下的妾室去做,孩子生下来便直接抱由她抚养,记在她名下。
至于孩子的生母,她也会好好养着,只是这孩子从今以后与那人没有半分关系。
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顶替叶青栀在林初心中的地位,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在她还是婴孩的时候,她的姐姐就已经死了。
待到她渐渐懂事,她才明白为何栀子院日夜禁闭,为何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变得没有丝毫人气。
姨娘派往金陵的人时时来信,告知那位林表哥的情况,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位表哥与姐姐二人之间的故事。
实则一人已死,又能有何故事?
但从信中所描绘的言语上来看,叶桃欢却懵懵懂懂的觉得那人还活着。
而芙怡一向不避讳这些,即使叶桃欢在身边,也会直白的把这份担忧摆在脸上。
林初对叶青栀的情谊迟早会成为叶桃欢未来道路上的绊脚石。
压力大的难以承受时,芙怡总是会抱着叶桃欢自言自语,话中大多是为对叶桃欢未来的担忧。
她感叹叶青栀的好命,对此恨得咬牙切齿。
叶青栀活着的时候,她处处仰人鼻息,叶青栀说一她不敢说二,她说往东,自己绝不敢往西。
就连自己的孩子也由不得自己。
好在老天有眼,收了这恶人,这才让她得以喘息。
只是没想到叶青栀死了也不放过她们母女,时时刻刻给她添堵。
若不是这门亲事难得,芙怡也不会甘愿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倾心于叶青栀的人。
可叶青栀到底死了,人死如灯灭。
就算林初再如何点击她,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的事实。
人终归要往前走,年少时的悸动抵不过一生的陪伴。
芙怡清楚的知道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欢儿的时间还长,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叶青栀却早已化作一副枯骨。
一个死人,拿什么和欢儿争?
芙怡悲叹时又不由庆幸,庆幸叶青栀已死,庆幸赢到最后的是她。
若叶青栀还在,欢儿应该早就被接到栀子院去,而她也会面临母女分别的局面。
她不想这样,却又无力改变,但现在她却不必再担心,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