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妖妇?”繁霜大惊,“姑娘你怎么了!”
舒宁怔了一下,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她忙低下头捂着胸口,先哭了两声,道:“我命苦……”
繁霜也陪着落泪道:“姑娘从小没有娘,可是有老太太,有姊妹们陪着,也是好的。纵是太太……”她顿了一下,道:“以后万不可再说这些话。也不是姑娘你平日的做派。”
舒宁大概明白过来,这身体是姨娘养的,刚才那个估计就是正房夫人了。
她尝试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不知是囫囵穿哪去了。当下只好祭出穿越后套消息的不二法宝:装失忆。
她揉了揉额头,道:“头疼得厉害……”
她装作受刺激了,惊吓到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坚持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积极地先去摸清自己的生存环境。
好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甄璃,是个沉默寡言,诸事不问的主。整日沉默以对就能省去不少事。虽然偶尔露出些马脚,小丫头们难免有些疑虑,但是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看着的,也不能凭空变成了别的。顶多私下嘀咕一句“二姑娘近日有些奇怪”。
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奇怪点有什么?更何况马上就要嫁给那么一个人。
“那么一个人”是繁霜的原话。
很是含糊。
舒宁拿出了小姐的款才逼得她说出来。
原来这南安王朱水淳,是当今皇上的十弟。虽然是个王爷,却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及的浪荡子,风评极坏,合京城皆知,被皇上训斥过多次。
他姬妾成群,第一位南安王妃是十七岁上娶的,嫁进去不到一年就死于难产。第二位南安王妃纳了不足两年,也病逝了。这克妻的名声传了出去,就一直未再纳正妃。
甄家是皇亲,祖上共出过四位皇妃。现今的太妃,也是出自甄家,正是南安王的母亲。因南安王一直未纳正妃,又无子嗣,颇为忧虑。
甄璃的父亲甄斓,是甄老太太的次子,素来喜欢讨好太妃。甄璃又是庶出,想着不宜寻到好人家,便给太妃进言,愿把甄璃嫁给南安王做续弦。
太妃自然大喜,很快就请了旨,定了婚期。
甄璃是个性子软弱,毫无主见的人,各房长辈们对她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甄老太太虽然觉得这事不妥,但一来不好违太妃的意,二来甄璃的事既然由她父亲做主,她隔了一层也不好多说。
偏是甄璃这样一个软弱的人,不知怎么就突然之间绝决起来,趁着屋里没人,悬梁自尽了。
舒宁扼腕想,姑娘姑娘,你就这么把麻烦交给我了,也太不地道了!
只是这穿越也太他妈的容易了。
甄璃自杀,自己又没自杀,凭啥自己要穿过来!
然而这些都多想无益,现在的现实问题就是,她要嫁个垃圾老公了。
克妻到不怕。克了她正好穿回去。
花心也不怕。舒宁巴不得他花到别人那去,甚至她还得想个法子先拒绝圆房。
吃喝嫖赌跟她就更没关系了。
只要别打人,一切好说。不过她堂堂甄府小姐、南安王妃,应该不至于挨打吧?
这样想想就,还好……?
日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过,下面就是看能找到什么契机穿回去。
把诸般事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舒宁就安心待嫁了。
不安心也不行。
经过上次的事,她被直接移到了老太太的屋,行动都有三四个人跟着,不敢让她脱离视线半步。
出嫁那天起得绝早,寅时就被拖了起来穿衣上妆。
舒宁困得颠倒,上妆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冲。喜娘略微有些不满地道:“二姑娘,醒一醒。也还是要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繁霜就在她边上掐了她一把,舒宁痛得叫了一声,猛地惊醒。
她那奶妈李婶也有些看不惯,她不好说舒宁,就骂丫头,道:“二姑娘这么一个斯文有礼的人,都叫你们这些丫头带坏了!这到了婆家像什么样子!很该揭了你们的皮!”
繁霜委屈,但不敢还嘴。
舒宁不忍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跟她们什么相干。妈妈你教导我就是了。”
李婶道:“二姑娘……”声音已是有些哽咽,“你从小跟着老太太,也没遭过什么罪,以后你,自己顾着自己些罢……”
这是谁都知道她嫁得不好了。
舒宁默然。
她穿过来三天,虽然好像事事想通了,心里却没一点实在感。
屋里烛火摇曳,外头黑天抹地。
她看着古铜镜里甄璃的脸。
甄璃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蛾眉杏眼,朱唇贝齿,神色之间略有些愁苦。
这是谁?
舒宁想。
是做梦吧。
一定是做梦,天一亮就该醒了。
然而这天偏偏就是迟迟不亮。外面北风刮得紧,院子里的灯笼被吹得打转,那一点微弱的烛火在夜色里时隐时亮,像溺于海上的渔船。
这是腊月十七,不知何朝何代的甄府二小姐甄璃出嫁到南安王府。
仆人们通宵都不曾睡,进进出出的忙碌。
卯时南安王府接亲的队伍到了,甄府开了中门,派人打赏,又放鞭炮。
在一片喧嚣热闹中,甄璃先去辞甄老夫人。甄老夫人已按品妆穿戴好了,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后头站着甄璃的姐妹。
甄璃拜了三拜,甄老夫人劝勉了几句,又道:“你辞辞你几位妹妹吧。你兄弟病了,就不叫他出来了。”
甄璃她这一辈姐妹中行二。
大姑娘甄琉已出嫁,现在家中的是三姑娘甄瑶、四姑娘甄璎、五姑娘甄琪,还有一些别房的两姨姐妹。
甄瑶是甄璃三叔甄赟的女儿,和甄璃年纪相仿,关系最好。甄璃自尽的消息老太太没让往外传,生怕让南安王府知道了不好。甄瑶是听到些消息的,却也不敢说。她握着甄璃的手眼眶就红了,道:“二姐姐,你保重。”
甄璃定了婚事后,就搬回甄斓正室吴氏那里,甄瑶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过她。甄璃这门亲订得不好,甄瑶是有所耳闻的,她物伤其类,更觉悲伤。
舒宁对甄瑶没有感情,但是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哭,也觉不忍。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甄璎、甄琪还小,浑不知事,见着两个姐姐哭,也哭了起来。
这种场合原本也该哭,几个负责教导的奶妈媳妇就没说话。
姐妹几个哭了一场,喜娘止了道:“姑娘再拜一拜老爷太太。”
甄斓夫妇在外间。
舒宁在丫头媳妇的簇拥下转到外面,又对甄斓夫妇磕了三个头。
甄斓对这个女儿素来不上心,吴氏因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向来不喜。更何况甄璃在她屋里自尽,害她很是被甄老夫人责备了一番。她心里不悦,只淡淡地道:“姑娘嫁人了,望孝顺太妃,体贴王爷,操持家务不可懈怠,不要辱没甄家脸面。”
舒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没回答是。
喜婆道:“姑娘这便上轿吧,不可误了吉时。”
这时外头天色已是大亮,喜婆将红头盖盖在舒宁的凤冠上,搀扶着舒宁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天上飘起雪花来,繁霜忙将一件白狐狸皮的大氅给舒宁披上。
喜婆扯开嗓子道:“瑞雪兆丰年,吉祥又团圆。新娘子上轿——”
甄府这一条街上的鞭炮都炸响起来,虽然天冷,又下着雪,还是有不少人站在街两边拥堵围观。
迎亲的队伍吹锣打鼓的闹了起来,舒宁坐在轿子里,突然就切实的感受到,她这是代甄璃出嫁了。
不,她现在就是甄璃。
只能是甄璃。
梦是不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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