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诺由秦嬷嬷牵着来到三房正院,远远地就见着三名贵妇人与自家娘亲说着什么,娘亲一脸惊诧带着些不可置信,倒是少有的失态。
“娘亲。”苏青诺小跑着上前去,冬日穿得厚,笨重的身子像个圆团骨碌碌滚到眼前。柳氏回过神来,摸摸她的头,教着苏青诺一一叫人。
“大伯母。”一脸慈爱的大伯母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镯。
“谢谢大伯母。”
“四婶。”满目温婉的四婶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镯。
“谢谢四婶。”
“五婶。”张扬明艳的五婶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镯。
“谢谢五婶。”
看着自己肉肉的手腕上多出的三只手镯,暗想,难不成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
“七丫头生得可真是水灵,过些日子宫里的晚宴,七丫头一准儿是最漂亮的。”
赵氏夸奖道,她今日心情好,见到什么都想好好夸上一夸,何况这小丫头长得着实喜气,与瑜儿做个伴也是好的。
柳氏自然又是谦虚一番,苏青诺只负责嘿嘿傻笑,暗道就自己这一身的肉,能看出什么呢,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进宫这一点倒不好奇,她知晓晋国公府之所以特别到世人艳羡,其一便是因着每年除夕,晋国公府所有的主子皆有资格参加宫宴,别家都是看官职是否有资格,便是有资格,进宫的名额也是有限,好在之前晋国公府子嗣薄弱几代单传,若非如此,恐怕一场宫宴,单单晋国公府的人就要占去一大半。
“不若嫂子与两位弟妹进来坐一坐。”
“府里还有些事,就不陪几位弟妹了,晚间咱们好好说说话。”
晋国公夫人来去匆匆,瞧着该真是有急事,也是,掌管着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此时又临近年关,可不是忙得很。
余下几人进了花厅,严嬷嬷张罗着上了些茶点。
“我看三嫂还未收拾好,这院子也是空落落的,不知三嫂可是缺人手,不如我唤些人来帮帮忙。”
“多谢四弟妹,已是规整得差不多,便不用麻烦四弟妹了。”
“过了这么些年,三嫂还是与之前相差无几。”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与之前相差无几,往好的想,是说时隔几年与当初一般年轻,可以前的柳氏在这府上可是一个受尽婆婆刁难的小媳妇形象,这样来看,实在不是好话。这高门大院的说话都转了几个弯,真是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四嫂这话我可不认同,早闻俞州山水极为养人,今日我才相信,三嫂过了这么些年却是比当初还要光彩照人呢!”
“哇哇——”
却是苏言逸醒来,闹着要娘亲,被抱到外间,哄了两句便不哭了,苏青诺陪他玩耍。
四夫人李氏看着苏青诺的方向,柔柔地笑了笑,道:“七丫头真是乖巧懂事,过不了多久又会多一个亲弟弟了,到时候两个弟弟在一起做个伴也是好的。”
苏青诺有些懵,连胖小子折腾自己的头发都没管,这不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吗,还没满周岁呢,这也太……不知节制了,身为医者,还明知故犯。
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不知奔波这么久可会有影响,怀上了肯定得生下来,娘亲身子一向有些弱,得好好养着,也不能补得太过,个头太大不好生,要不让卉姨来苏府好了。
见苏青诺一动不动盯着柳氏的肚子,五夫人赵氏扑哧一声笑了,“七丫头别看你娘亲,这小弟弟可不在你娘亲肚子里,在红袖的肚子里呢,红袖是前些日子老夫人赏的,照顾你爹爹起居的丫鬟。”
什么!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她爹可是她见过最好的古代男人了,虽然年轻时候有些笨笨的让娘亲受了委屈,但是这件事绝对是不可能的!
只是瞅了瞅娘亲的神色,仿佛不太好,难不成亲爹真的出轨了?是了,那都不能叫出轨,在这儿可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待两位婶婶辞别,弟弟也下去喝奶了,苏青诺默默想着该怎么劝导娘亲,却是有些棘手,难道让她一个六岁小孩子说:没事,不就是一个男人嘛,那还真的不只是一个男人,出嫁从夫,以夫为天,那是一片天啊!
柳氏牵着苏青诺坐在榻上,捋顺她额头上被苏言逸拨乱的刘海,轻声问道:“阿诺想说什么?”小闺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爱得紧,小小年纪操的心可不少。
“我……那个……五婶说的红袖有孩子是真的吗?”
“你五婶向来有一说一,不屑于说假话,当是事实无疑。”瞧见小阿诺苦着一张脸,心中郁郁一扫而光,她不是担忧夫君如何,夫妻多年,共经风雨,这些信任还是有的。
只是厌恶府中人这作态,刚回来便迫不及待给三房添堵,还直接对着阿诺说这些。
“有了孩子是真,孩子是谁的就不得而知了。”
苏青诺立马抓住了重点,难不成是谁想让爹爹做冤大头?管他呢,爱谁谁,想到他们三房战斗力还算强的,再不行,关门放天曜,总之,谁都不许欺负他们。
闺女小脸又明朗起来,柳氏暗笑,这鬼灵精,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
“娘亲,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本就不是实情,如何要生气呢?岂不是不值当。阿诺可是真的知晓婶婶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红袖的肚子里揣了孩子,她们的意思是说,孩子是爹爹的。”
“阿诺觉得大伯母与四婶五婶如何?”
“嗯,”苏青诺细细思索一番,抬头道,“都挺好看的。”
柳氏忍俊不禁,闺女小时候便爱看美人,有一年赛龙舟,看台上遇见一位貌美女子,便那么直直地盯着,看得人家脸都红了。
说完苏青诺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自来喜欢美人,现代的网络美女看多了,便是很有名的明星,她一脸盲也不大分得清,这古代就是好,美得各有千秋,再怎么样都不会产生审美疲劳。
柳氏摇摇头,还是孩子呢,那些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后宅便是这般,整天争来斗去,晋国公府算是清净,妯娌间也免不了一些摩擦,总是比不上单门独户过日子。
女子一生,在争斗中长大,嫁人之后,再与一众妇人明争暗斗,或许在别人看来,世事如此,嫁到哪里都一样,不过是妇人与贵妇人的差别,法安寺之变,俞州一行,却是让她觉得,她的阿诺,便是女子,也可以活出别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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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用膳前,终于见到一众亲友,晋国公府基因好,俊男美女看得苏青诺眼花缭乱。大房的大堂哥大堂姐便如大伯父大伯母一般,瞧着就是个体贴会照顾人的,四房看着也都是和气的,许是因着有个不着调的父亲与一位张扬的母亲,五房的孩子都活泼得紧,特别是那位小她半岁的八妹妹苏清瑜,拉着她问东问西,最是可爱。
“我以为你是妹妹,好不容易来个比我小的,正高兴呢!瞧着比我还矮,怎么会是姐姐啊?”
“一定是因为你不好好吃饭,娘亲说了,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的。”
这孩子满脸你不听话的神色,苏青诺竟无言以对。
老夫人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迎接,三房多年未归,未尽孝道,便在此时正正经经磕了头。
老夫人满头珠翠晃花了人眼,看人时眼里有些冷意,除了她喜欢的,便都是不耐烦的样子,不言不语时嘴唇紧闭,苦大仇深的法令纹镌刻两颊,瞧着年轻时也是枚清秀佳人,如今发福厉害,白白胖胖的,苏青诺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何苏清瑜说她长得像祖母!
男女分席而坐,柳氏主动为老夫人布菜。
老夫人本不欲出来用膳,只是临时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老三媳妇,前些日子我给老三的丫头有了身子,你作为主母自该照顾好夫君的子嗣,如此便没了精力看顾逸哥儿,便将逸哥儿养在我跟前罢。”
“姑母可真是偏心,这般好的事儿,怎么就没轮到我身上,也好让我松快松快。”李氏很是给面子,立马接口道。
柳氏布菜的手顿了顿,神色不变,不急不忙夹了一筷子老夫人讨厌的菜,方道:“这芹菜平肝清热,祛风利湿,还能健胃利血,夫君说最是适合冬日食用,母亲前些日子身子不好,溯京城人尽皆知,该是好好养着,逸哥儿皮得很,可不好麻烦母亲。”
“那便让红袖来我这福寿堂养身子,老婆子只是想有个小的在跟前,好在两个都是孙儿,哪一个在跟前都是一样。”
这话说得在座人面色皆有些不对劲,便是苏青诺亦知晓,大梁嫡庶分明,律法明令规定,庶出不能承爵,有那没有嫡出的,就从旁支过继嫡子,若是实在需要庶子承爵,也要降爵位。不止如此,庶出受到许多限制,这也是为什么她二伯苏培军功赫赫却依然没做上大将军。
大梁妻妾之分亦是严格,根本没有平妻贵妾一说,更别说由妾扶为正室,商人中有些乱倒是无人理会,官场上可是会被捋了官帽的。
迄今为止,苏青诺这一辈并无庶出,红袖肚子里的那个无论是男是女,注定会是个特别的。
老夫人这话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一言定音是孙儿不说,还将之与嫡出比较。
“也是红袖的福气,母亲可别累着了。”
虽是平静的语气,老夫人却觉得柳氏心里肯定不舒坦,这一局是她赢了,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芹菜。
柳氏却是有些看不起几年前的自己:就老夫人这段位,当年她是怎么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