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目睹仙人大战风采后,少年自清晨时分醒来便依旧雷打不动完成每日一扫,而后便早早下山而去,一方面是照例前往石头坊进行帮工,另一方面则希冀看到各路江湖人士的造访小镇。
穿过镇口,穿过街道,抵达石头坊。
石头坊前依旧是客满至外,杂乱的闲谈声此起彼伏。迟白芷并未似昨天般惊讶不已,毕竟已是瞧见神仙打架之姿,与这些江湖草莽佩剑提刀之流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面带笑容摇头晃脑,双手打着响指脚步轻快步入坊内。
石台前叭叭着旱烟的石爷瞧见少年得意之情,呼出一口浓烟,揶揄打趣道:“小白今日怎的如此欢喜?是路上捡了银钱还是哪家小娘子看中你了?”
迟白芷闻言一怔,而后收起打着响指的双手负身身旁,神色尴尬之极,连忙转移话题,“石爷这大清早够忙的呀。”
石爷闻言也是丝毫不在意少年故作轻松转移话题姿态,烟杠子敲了敲桌面迎合说道:“是啊,这阵子生意较之春节时分也是不遑多让,光每日卖出次等石头酿都是将将卖出百壶之多,更不算上等石头酿了。”
老人一脸神色得意。
迟白芷挠了挠头,探头伸向酒台前,“那石爷是不是该...”顿了顿言,而后神色欢喜道:“是不是该给我们诸人封点红利?涨点儿工钱?”
石爷神色依旧欢喜,深叭一口旱烟而后一口吐向少年,望向被浓烟呛的手舞足蹈的少年,笑眯眯回道:“滚。”
迟白芷闻言也是不做过多之争,熟悉老人性格的少年也只敢趁老人心情好时开开玩笑,揶揄打趣,而后照例掀起幕帘准备朝后走去。
“慢着,如今你暂且不用帮工了。”老人伸出烟杠横于少年与幕帘之间。
迟白芷闻言不知其言所欲为何,只是将伸向幕帘的手放下,而后静静等待老人下文。
知道少年心性的老人咧嘴一笑,将烟杠收回放于桌面,和颜悦色道:“自今日起,酒房帮工你就暂且不用帮忙了,不过你得帮坊内采集原料,虽说我们坊内存货较多,但小镇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这酒也是有些捉襟见肘应付不过来了,得赶紧加紧酿造才好,以免供不应求砸了我们石头坊的招牌。”
迟白芷闻言有些诧异,问道:“后面不是存了许多酒酿吗?而且底下酒窖内也是存了许多上好酒酿,小镇内涌入之人虽多,但这才几日时光,坊内酒酿就已告竭?”
老人神色一正,一把抄起桌上烟杠朝少年头顶挥去,而后假装怒道:“小兔崽子,有钱你还不赚?哪来那么多屁话?”
迟白芷双手摸头吃痛不已,听得老人所言后似乎拨云散雾,心中暗道,有钱不赚王八蛋,而后抬起头嘿嘿一笑,“好,那我就采集原料去!”
石爷收起敲向迟白芷的烟杠,开怀一笑,“知道就好,这次采集原料之事就交于你了,你可千万别弄砸了,咋们石头坊可是指望着你呢。”随后猛吸几口接着道:“我们酒坊与镇内街坊大多已是商量好了,你只需每日中旬时分前往小镇大门处旁边空地上进行校对,检查是否有斤两差错与以次充好,检查完毕了将斤两与提供之人信息抄写下来,然后前来坊内交于我即可,至于原料他们自会想办法自个弄来,你也就不用自个忙碌了。”
迟白芷闻言喜出望外,诧异于此事的轻松异常欢快道:“好的石爷,我保证认真校对并将信息一一登记抄写交于你!”
石爷哈哈一笑,似乎猜到迟白芷心中所想,烟杠指向少年笑骂道:“可别以为校对于抄写是个轻松差事,万一出了差错哪家斤两不足或是信息登记错误,那损失就得从你自个的工钱里面扣了。”
迟白芷脸色一跨,双手摆动,慌乱求饶道:“我保证认真校对,石爷你可别扣我工钱!”
瞧得少年神色如此慌张不已,石爷愈发笑的更欢,而后一脚轻轻一踹,“只要你认真校对自然是不会扣你工钱的,再说我石爷是那种使绊子的人吗?”
迟白芷闻得石爷此言心中巨石落地,深呼吸就欲朝门前走去。
“慢着小子,纸笔都没拿呢这么着急走?”石爷一把拉住少年,依旧笑眯眯,将装有纸笔的竹筒交于迟白芷,而后伸手在酒台下方抽屉内一阵摸索,片刻后将一小小布袋一同交于少年,“此番酒坊得益于诸人造访小镇从而生意兴隆,坊内众人亦是出力不少辛苦劳作,众人皆是工钱上涨,当然你也不例外。”
伸手接住竹筒与布袋,迟白芷面露笑容,朝石爷作了一揖,拍了个马屁,“石爷慷慨!”
而后摆了摆手,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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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石头坊内走出,少年瞧了瞧头顶时分,距离中旬还有些许时间,便无所事事走在大街上。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一路走走看看突闻得一阵阵朗诵声,抬头发现竟是到了镇中心白马书院处,迟白芷驻足望向庄严书院,没来由的晃了晃神陷入沉思,片刻后回神朝书院大门走去。
越靠近院门,朗诵声越发大了起来,迟白芷左顾右盼并未发现有人注意后,探头探脑朝内望去。
入眼即是一列排成行行成的石板小路,小路两侧宽阔之地遍布绿草,当中更有一颗枝丫光光的梅花树与一大簇苍翠欲滴挺拔生长的绿竹。
宽阔之地前是一人为开辟而出的涓涓溪道,溪道内生有巴掌大小小荷,溪水涓涓流淌,清澈见底,三两鱼儿欢快畅游,不时跃出水面惊起一片涟漪。而紧靠溪水旁则是一连弯弯曲曲的亭榭随溪而建,亭榭中央一处宽敞房屋矗立,房屋之中此时有着约莫三四十人坐落在地,身前皆有一方小小书桌,桌上摆有文房四宝,而前端处摆有一方与之不同的高大木桌,木桌旁站立一位头发花白如雪的教书先生,手持戒尺望向众人,众人手持书本专心致志齐声朗诵,孩童、少年、少女皆有。
正当少年望向屋内众人侧耳旁听时,亭榭左侧中一人绕过亭榭朝门口行来。
“怎么不进来看看?”
迟白芷闻言陡然一惊,连忙站直身子左顾右盼后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有一人。
其发夹杂黑白,头梳成髻带有一冠,并插有一柳木簪子自冠内穿出,身穿雪白布衣,胸口处有黑丝线绣有‘白马书院’四字,老人神色温和,和蔼可亲。
迟白芷窘迫于私自踏足书院被抓,脸色红潮翻滚,站立不语片刻后斗胆抬头望向老者,喏喏道:“小子方才行至书院门口听得一阵阵朗诵声,便情不自禁踏足书院想看看,不料竟是打搅了先生,实在罪过。”
老人哈哈一笑,抚了抚黑白二色皆有胡须,温和开口:“那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迟白芷深思片刻,小心翼翼得出结论:“看见了朝气勃勃与鸿鹄之志。”
老人闻言神色更喜,爽声赞叹道:“孺子可教也。”随后接着开口,“那你如何看待先前‘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二句?”
老人语罢,望着似乎陷入沉思的少年抚须站立,片刻后瞧见少年神色舒然,开口道:“此二句你作何解?”
迟白芷不急不缓,故作镇定,将自己深思后的答案说出,“美丑善恶,相因而存。”话音落罢,摸摸头看向教书老人,心中暗暗慌张。
教书老人闻言后一脸淡然之色,双手负后不言不语。
迟白芷瞧见教书老人脸色淡然但并不言语,也并未计较踏足书院之事,便拱手作一揖道:“今日不知打搅先生,下次绝然不会发生此类之事,小子就此拜别。”
教书老人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一点头,驻足片刻后朝院内慢慢走去,踏至门槛处才喃喃念了一句,只是少年早已大踏步而走,听闻不到。
“见细微处,有大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