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这段日子,跟着杏儿,也算学了一些皮毛。她望着秋儿对宁承玉说道:“小姐,奴婢看着她吞吞吐吐,像是有未尽之语,不如将她带回我们的院子,再细细查问,万一她真的做了什么有辱侯府脸面的事情,大小姐也一定得处置才行。”
再说,春雨只是心善,并非真的嘴笨,这番话经她口说出来,倒是像模像样,也带了几分威慑。
秋儿于是更怕了,这要是被带回宁承玉的院子,等于在直接告诉左小婉,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不再有用。左小婉是怎么对待弃子的,她秋儿这些年已是见了不少。
当下身体抖得如同筛糖一样,跪地求饶道:“求小姐放过奴婢、不要带奴婢回去……”
本来就是吓她一吓,主要这秋儿平时在左小婉身边作威作福,又助纣为虐,没想到一遇到事情,这般不经事。
真不知道左小婉这么多年是如何依仗她的。
春雨却不知道的是,秋儿正是因为惧怕左小婉,此刻才会这般哀求宁承玉,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被宁承玉给带走,左小婉很可能就会丢弃她。被人丢弃的奴婢的下场,是永远都不会好的。
宁承玉倒是看的真切分明,她唇瓣勾起:“那你倒是说说,你出去做什么了?”
“自然是我吩咐她出去的。”左小婉含着笑的声音渐渐走进,她摇着团扇,依然众星拱月般。
宁承玉回过头,看到左小婉,她盈盈带笑:“才几日不见,玉儿真是越发的俊了。”
宁承玉冷冷的:“比不得嫡母艳若桃花。”
艳若桃花这个词,形容如今的左小婉,真是再适宜也不过。合欢散让她整个身体都散发一种魅力,她又特意穿上了艳色的衣裙,整个人的美丽,比平时委实提升了几分。
她来到近前,目光看到秋儿,含笑道:“怎么,玉儿在盘问我这个丫头么?”
宁承玉收敛了形容,淡漠道:“盘问说不上,只是这丫头莽莽撞撞从前门进来,又穿的如此不入流,我自然是要问一问。”
左小婉已然来到跟前,笑意不变道:“玉儿说的很是,你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府里有什么异状,玉儿自然该说。”
宁承玉讥讽地一勾唇,没有搭腔她这话。
左小婉已是看了秋儿一眼:“我不过是吩咐你做事,叫你不要过于招摇,不宜穿着府里的衣裳出去,你这是什么样子?穿的这叫什么?”
秋儿此时哪儿还敢有旁话,立刻跪倒道:“都是奴婢死心眼,奴婢不懂变通,请夫人将奴婢带回去狠狠地责罚!”
跟着左小婉走,总好过跟着宁承玉走,最多是皮肉之苦,还不至于伤及性命。
左小婉又笑道:“你看,玉儿,都是我平时没有调教好,叫玉儿你见笑了,玉儿你放心,我把这丫头带回去,定然好好管教,不会让她再犯浑。”
宁承玉冷冷笑着,道:“不知道嫡母让丫鬟出去办什么事情,竟还需要如此低调,还非得换了装束不行。”
左小婉眼珠一转,继续笑道:“玉儿你有所不知,你毕竟还是个姑娘,有些事情,不方便与你说。不过你也该相信为娘,是断然不会让人做对侯府有害的事情的……”
又是这句叫人恶感的为娘,宁承玉冷冰冰扫了她一眼:“嫡母一向妙口如花,若说让旁人相信你不会对侯府有害,还真是旁人怀疑不得。只是嫡母一个人一双眼睛,却不见得管得了自己手下的下人,嫡母是个爱面子的人,想必也不至让一个丫鬟埋没了你的面子。”
左小婉假笑着:“那当然,我一定狠狠教训这个丫头,不知道将我素日的命令都听到哪里去了。”
宁承玉正要说话,左小婉冷不丁一脚踢到了秋儿的身上:“还不快向大小姐认错!你个贱婢,冲撞了大小姐都不晓得!”
秋儿哭着连连磕头认错,只求大小姐原谅了她。
宁承玉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一对主仆,却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摊上这样的主子,怕是再忍耐的人都会被逼成这样吧。
“嫡母将丫鬟教成这样,也是嫡母的本事,怕是玉儿这辈子也学不来了。”宁承玉冷冷说道。
左小婉权当做夸奖,笑着道:“玉儿不要谦虚,你还年轻,这辈子还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从小被金尊玉贵,被清河郡主捧在手里长大的娇小姐,懂得什么世间险恶,等到真正遇到了让你翻不过身的唾骂,你就明白善良这东西根本就是最无用的。
宁承玉看着她,若说上一世她懵懂无知,那么自从被人害死在那婚礼的柱子上,她宁承玉就知道生有多忧,只是这辈子所有的狠心绝望都会留给此生的恶人,她一定会叫这些人知晓,什么称之为恶有恶报,世上还有公道!
“玉儿带着丫鬟,这是要上哪儿去啊?”左小婉貌若热情地问道。
这么巧,撞上了她的丫鬟秋儿。
宁承玉面无表情,已经客套都懒的,每见这个女人一次,底线就再一次被触及。
她用话还击:“自然也不是去做对侯府有害的事。”
左小婉连一点尴尬都没有,从善如流说道:“那是自然,若说旁人还有心害侯府,大小姐可是断断然不会的,谁不知大小姐的心,向来最正直了。”
宁承玉淡淡看了一眼秋儿:“你起来吧。”
秋儿这才敢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糊涂。
左小婉笑道:“还不快快谢谢大小姐,也就大小姐有此善心,有时候叫为娘都看着自愧不如。”
宁承玉冷冷看着她:“听说嫡母身边最近又要了个新的丫头,还没到嫡母的院子,就已经被打的亲人不识了,嫡母若有善心,也用在旁的人身上吧。”
左小婉笑的柔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小姐,我素来常说大小姐如今可是聪明的过分了,我那儿的确相中了一个丫头,原本是看着她伶俐,唉,也是造孽,哪知道我去接她的时候,她的脸就变成那副样子了呢?我若是知道,哪怕早一日去接她也好,省得她白遭这一份罪。”
春雨听着这个丫鬟,就知道肯定是静语了。偏偏是万万料不到左小婉竟然讲出了这样一番话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无耻了!
春雨忍着眼泪,把自己的头低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质问,难道她们丫鬟,在左小婉眼睛里面,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宁承玉冷冷道:“这世上素来都是你拿了多少,以后便要还多少,承玉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得意一世的。嫡母有着七窍玲珑心,样样都比旁人想的多,只是嫡母如今还如此年轻,可要小心后半生,不要过慧易夭!”
左小婉面色不变,含着笑道:“为娘很高兴玉儿你觉得为娘聪明,其实说到过慧易夭,为娘也同样为玉儿你担忧,况且说起年轻,玉儿岂不比为娘还要年轻?”
有些人你就是跟她比无耻,永远比不过,宁承玉最后看了左小婉那张让人厌恶的脸一眼,冷冷转过身,“春雨,我们走。”
左小婉在身后遥遥说道:“玉儿可要小心点,这外头人事混杂,你年轻不懂事,可不要被什么人诓骗了去!”
宁承玉头也不回地来到马车跟前,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
左小婉慢慢看了秋儿一眼,也不说话,就在前面走着。
秋儿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后面,心里有再多的害怕,都暂时压了下去。
一回到院子,秋儿就看到院子门在自己的身后关闭,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左小婉便回身看着她,淡淡的笑,不说话,也不责备。
可是这个样子,已是让秋儿吓破了胆,跟在左小婉身边多年,左小婉想要狠狠责罚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的表情。
她立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想到遇上了大小姐!都是奴婢愚蠢!”
左小婉悠然地叹道:“你还知道你愚蠢,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呢,竟然这个样子,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入。”
秋儿知道她要提到这一茬,赶紧说道:“是奴婢脑子蒙了油,奴婢今天在街上,看见了不得了的一幕,只想着赶紧回来向夫人禀报,好叫夫人知道!”
左小婉含笑看着她,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丫头,她相信秋儿一定是在街上看见了什么,只是此时亟不可待说出来,明显是希望转移她注意力。
她叹息着,上前亲自扶住了秋儿的双肩:“秋儿啊,你也知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我也很信任你。”
秋儿不知是福是祸,只能配合她拼命点头:“奴婢感恩夫人的栽培,这辈子唯有对夫人马首是瞻!”
左小婉尖尖的护甲手指划过秋儿的脸上,让秋儿打了一个寒颤。
“你在街上瞧见了什么,说吧。”
既然是她亲近的丫头,想要分散她的注意,怎么能不给她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