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将自己贬为不祥之人,祁晋眼中掠过一丝狭义。
看着宁承玉如同精工雕琢的美玉一样的脸孔,她无时不刻不在回避着可能沾染上的麻烦,哪怕这麻烦,意味着的是泼天富贵,祁晋真心感到有意思,想不到京城贵女中,还有这样的角色。
可惜再好、也比不上江月儿……
祁晋冷冷勾起唇,他整个人其实都有一种冷冽的气质,让人望之生怯意。
远远地,寻姑姑的身影出现在边缘,祁晋冷冷一笑道:“本宫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迟早有一日,宁姑娘你也会心甘情愿同本宫站在一处。”
说着,他转过身、毫无留恋地便走远了。他看出了,她这样的女人,必然不会是安居于一方闺阁的那些孱弱女子,她看似低眉顺目,实则眼神中俱是凛冽之意,若有朝一日她真的成为他的王妃,他绝不允许她再过这样藏头露尾的日子。
宁承玉扬起素眉,这时候,她才感觉到她的衣襟都被冷汗****了。
祁晋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她心中寒凉,她明白他那样的身份,说出的话语已经不是随随便便。正因为不是随便,所以才更让宁承玉有冷入了心肺之感。
寻姑姑已经远远走来,她的表情仿佛无事一样,也好似全然不曾看见刚刚离开的祁晋,她对宁承玉说道:“让姑娘久侯了。”
宁承玉只想冷笑,久候?这难道不是她和太皇太后早已蓄谋?然而面上她却是清然含笑:“不妨事。”
寻姑姑从宁承玉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既没有刻意的着恼,也没有羞赧或者遇见皇子的兴奋,越是这般淡淡然然,寻姑姑越心底叹息。
本以为清河郡主之后,京城再无绝色。可是她留下的女儿,已经是这般冉冉天资,不可亵渎。真的是可惜了……
这样的女子,本可匹配京中绝样的公子。可是偏偏,已经被太皇太后拿来当了一枚棋子。
且看起来,她早已看透了这一层,因此才这般淡漠一切。
“臣女走这一趟,已经精力不济,还请姑姑能尽早送臣女出宫,多谢姑姑了。”宁承玉轻轻说道。
寻姑姑哪还有别话,只也关切说道:“姑娘累着了,老身这就给姑娘去备车,姑娘且先歇着吧。”
寻姑姑将一切都禀报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闭目听着宁承玉的种种,唇角漾出一丝笑来:“不错,是个扶得起的孩子,只要她能拴住晋儿,哀家的苦心就没有白费。”
寻姑姑小意说道:“看宁姑娘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太皇太后您的想法。”
太皇太后嘴角笑意更浓:“这才不让哀家失望,若连今日如此明显的局面都还看不出,她才是真枉费了哀家看中她。”
寻姑姑赔笑:“都是太皇太后您的圣聪明断。”
太皇太后懒洋洋说道:“准备两份礼物,一份送去永安侯府,一份给镇国侯府送去。”
寻姑姑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宁承玉一进门就看见了宁无求,他的眼神冷漠而疏离,这样的目光,就像是他洞悉了什么,而并不打算伸手。
宁承玉看了他片刻,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从前世到今生,自从娘亲离世以后,她唯一能够靠的,便是自己了。
因为杏儿春雨没有跟着进宫,看到宁承玉都焦急地询问。可宁承玉什么都没说,事已至此,她也并不想再让两个担忧自己的丫鬟付出徒劳的担惊受怕。
杏儿见问不出什么,也知道是小姐有心隐瞒,她素来懂得审时度势,此时便没有再多口。
等春雨也出去,杏儿才慢慢凑近宁承玉,说道:“小姐进宫这一会子功夫,府里也发生了一件事。不知小姐此刻可有心情一听。”
宁承玉看着她,这丫鬟一向是最机警机灵的,能需要禀告她的,想来不会是寻常之事。
杏儿的目光往前院子一溜,道:“小姐知道老爷买进来的那个伶人吧,如今那位夫人刚刚生产,据说就容不下了,奴婢听她院里的人说,要准备把那伶人再卖了呢。”
宁承玉眼前不由浮现那日在院中遇见的瘦弱身影,冷笑,这么个伶人的命运,左小婉何时放在过心上,那般羸弱的少女,买来供人取乐之后,又要被再次转卖。
杏儿说道:“那位夫人当初做的好生大度模样,可她如今连月子都还没出,想不到就要琢磨将人卖了。”
宁承玉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杏儿看着她脸色,小心翼翼地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不过,奴婢来看……只怕那位夫人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地就将此事办了……”
宁承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的。”
杏儿淡淡一笑,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得色,朝着前院又一努嘴:“听说老爷对那位伶人很是宠幸,在那位夫人怀胎期间,老爷不知连续多少日宿在那伶人处,若说老爷日久生了情……也非是不可能的。”
宁承玉眸光冷冷,片刻后她唇边勾起一丝嘲弄:“为了一个伶人和左小婉生嫌隙,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宁无求不会做。“
宁无求那个人的冷漠,自私到骨子里的性情,注定了被左小婉牢牢抓在手里。
更不要说,现在的左小婉,更加今非昔比了。她还生了宁无求这辈子的唯一儿子。
宁无求越是表现的宠幸伶人,越是会让左小婉生出妒忌,越会恨不得早些料理了伶人。
杏儿本想借此事能让那位夫人吃个暗亏,没想到听小姐这样说,不由也觉得些许失望。
宁承玉若有所思,片刻说道:“你今日且去打听一下,看那位伶人究竟住在府中何处。”
杏儿道:“是,奴婢这就去。”
一个伶人住的地方,想必不会是独立的院落,宁无求也不会有那么大方。既然宁无求时常夜宿那里,这个地方,定然也距离宁无求的院子不远。
杏儿随后把打听的结果报上来时,跟宁承玉的推测简直别无二致。
得到了伶人的住处,杏儿却并不知道小姐意欲为何。只是当天的傍晚,宁承玉又额外让杏儿去街上,分别购置了不少的药材,说是要配药。
宁承玉极少配药,这也是连宁无求跟左小婉,在一开始都不知道宁承玉懂得药理的原因。一夜天明,当第二天杏儿走进宁承玉房内的时候,才惊觉小姐竟是一夜未眠。
宁承玉站在小桌前,桌上摆放着昨日买来的药材残渣,而手边,却已经多了一只白玉的瓷瓶。
“我们去伶人的院子走一趟。”
杏儿微微讶异,但还是低头道:“奴婢明白。”
在杏儿的带路下,很顺利地绕过了府中众人的耳目。伶人的住处安设在宁无求院落的东北角,少于人烟。这实在符合宁无求好面子的性格,即便买来了伶人,他还是要竭力安放的不被众人所知。
如今,这一切都正好方便了宁承玉。
当宁承玉看到那间屋子的时候,自然就看见了站在屋子前的人。一个孱弱无比的豆蔻少女,手中正握着一簇花,在怔怔地出神。
当看见宁承玉逐渐走近的时候,少女眸中闪过一缕惊愕,随后双膝跪倒在了地面上,垂头唤道:“大小姐……”
伶人的身份,不比奴才高多少。这整个小院里,也连半个下人都见不到,宁无求不仅薄情,而且吝啬。
宁承玉停留在少女的面前,府中竟是没人知道这伶人的真实名姓,这些拜高踩低的人,自来都是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宁承玉盯着她问道。
伶人似是没想到有人这么问,身子轻颤如风中弱柳,半晌才细若蚊呐:“奴婢……小诗……”
宁承玉看着她,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很好,小诗,我们聊一聊。”
小诗怔怔地抬眸,看着微光之下,宁承玉的脸孔,竟觉得有几分不真。
可是她还是站起了身,轻轻将宁承玉请进了屋内。
宁承玉立刻转头看杏儿:“你出去守着。”
杏儿心领神会,立即应声出门。
屋中,便只剩下宁承玉和伶人小诗。
小诗看着面前,高贵若尘,目光盯着她的侯门大小姐,已是全然愣在当场。
“小诗,你今年多大了。”没想到,宁承玉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她凝望着小诗尚且显得稚嫩的容颜,她娇小如柳的身形,以及温柔如白瓷的颈项。
小诗轻轻低首,声音如高山上的清歌:“奴婢……十四了……”
宁承玉看着她,真不愧是伶人出身的女孩子,一举一动投足间,都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娇态。宁承玉知道这是已经融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这样的温柔娇弱,的确很能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怀。
不过宁承玉今日,显然并不是来怜香惜玉的。她目光盯着小诗,不放过里面任何一点情绪:“那么、小诗……你,被卖过几次?”
小诗仿若受到惊吓般,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眼泪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