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玉再次咬牙,望着门扇外那淡淡的人影,“东宫殿下?”
那人终于淡淡开口:“是我。”
言简意赅的话语,却无异于一盏明灯亮起在宁承玉的面前。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东宫祁夜会出现在此的缘由,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此时此地,唯一要紧的,是她能否从这里出去。
“殿下……臣女宁承玉。”
显然,不管东宫是不是认出了她,此刻自报家门是必不可免的方法。
祁夜的声音听起来露出淡淡的笑意:“宁姑娘?你不是应在前头等着行及笄礼,怎么会跑到这废弃的宫室里?”
尽管知道这问话怀着几丝揶揄的意思,宁承玉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请殿下、救臣女出去?”
“救?”淡淡看着面前清淡的人影,祁夜嘴角含着笑,仿佛有些玩味。
宁承玉望着东宫祁夜,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颀长的身影轮廓,他负手站立,仿佛像欣赏困兽一样欣赏着她。
宁承玉从来都没有天真的心思,她比杏儿和春雨都要清楚,在这宫中本没有什么人情可言,每个人,每件事,透出的都会是无尽的心机。
正如,她宁承玉从来都不会幼稚天真到以为,自己得到过两位皇子的青眼。
她宁承玉没有什么特别,和这数不尽的大梁贵女一样,在东宫或者四殿下眼中,都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宁承玉扶着门框,望着那身影:“只要殿下救我出去,承玉愿竭尽所能报答殿下。”
没有利益就没有施舍,这素来是这弱肉强食的皇宫唯一生存的准则。生长在这宫苑中的东宫或者四殿下,又怎么可能逃脱这个怪圈?
祁夜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兴味所致的淡笑,他十分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有着怎样的心性,从他第一次在大殿上看见她,他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她没有其他那些女子的天真心思,没有其他女子的那些妄想,她的眼睛里,一片冰冷的深湖,没有任何的软弱情感。
祁夜抚摸着下颔,淡淡说道:“本宫只是想不出,救你,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宁承玉心思收紧,她的手指已经沁出汗珠,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祁晋可以在这里悠悠然然,她却不行,她的身家性命,以及镇国侯府的声誉,都有可能毁在这顷刻之后。
良久,她轻轻吐出:“救我,殿下也并没有坏处。”
门外,可以清楚地听见、祁夜低低笑出了声,这笑声就像是划破了云层的寂灭灰暗,“宁承玉,你很不错。”
还未等宁承玉说话,但他随后就又说道:“可惜本宫并没有这宫室的钥匙。”
宁承玉并未理会他这突然的转折,只是盯着他说道:“臣女知道,殿下能在此刻出现在此地,就必然有办法让臣女出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巧合,在宫里这个地方,更是。
东宫祁夜出现在这里,宁承玉心里已经认定,更是绝不会是巧合。只是她没有精力再去深究这背后的理由了。
祁夜再次低低一笑,心中再次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女子,很有趣。
“云琮。”只听他淡淡叫了一声。
很快,宁承玉听见门外响起了破空之声,似乎有什么击打在门锁上,瞬间,就听见门锁重重落地的声音。
宁承玉用力一拉门,终于,这沉重古旧的木门在吱呀一声之后,沉重打了开来。
祁夜淡淡地站在这门扇之后,纤羽惊华,淡淡流光。他整个人逆着微光而立,一瞬间竟有种神祗降临的错觉。
但宁承玉知道他不是,世间没有这样心肠冷硬的神祗。
“你认识王琴?”宁承玉正准备道谢的时候,祁夜似笑非笑盯着她,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宁承玉微微地怔住,她抬眼看祁夜,想看他是不是认真的,却见到他含笑的眼眸中,有一缕极淡的光亮。
无论如何,在此时的情境下,宁承玉无法回避他这个问题。
王琴,这世上还有几个王琴,还偏偏是她宁承玉认识的。
这样的沉默似乎给了祁夜答案,他微微一笑,但还是很耐心地在等着宁承玉回答。
宁承玉咬了咬下唇,周身如浸入寒凉池水中:“承玉认识。”
“很好。”祁夜淡淡一笑,向一旁招了招手。
云琮的身影从枝桠之间出现,迅速如影子一样出现在祁夜的跟前。宁承玉目光动了动,刚才将她扔到这里的人,以及现在,这大内皇宫,处处都埋伏着大内高手。
祁夜似乎只是随意问的那句话,待宁承玉回复了之后,便不再提起。
他道:“现在距离及笄礼,只有不到半刻钟了,你却要如何赶去?”
宁承玉咬紧唇,目光再次看向祁夜:“还请殿下给承玉指一条路,承玉自当拼力赶去。”
事到如今,她断没有放弃之说,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准时出现在及笄礼上!
那些谋害她的小人、只要她仍有一口气,就算舍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他们有得逞的机会!
祁夜眼中闪烁幽光,这个女子,当真比什么都顽强……
“拼力赶去……”祁夜淡淡笑了起来,“怕是就算你再怎么拼命,凭着你的两条腿,也是断然赶不上了。”
宁承玉看着他,不知道他此时说这样的话还有何意义。
只见祁夜淡淡看了眼云琮:“去将马车牵来。”
宁承玉惊愕地看见在那高大的树丛中,竟无端地变出一辆马车来,就像是事先藏好了一样。
她再次看了一眼祁夜,此人出现在这里到底是……
祁夜面上却是淡淡的微笑,对宁承玉的目光恍若未见。
“云琮,你送她去吧。”
宁承玉知道此刻一时都浪费不得,她深深地看了祁夜一眼:“臣女,多谢东宫殿下的援手。”
祁夜的目光意味深长:“本宫记着你刚才说的,愿为了本宫,竭尽所能。”
宁承玉和他相望:“臣女,言出必行。”
祁夜眼中掠过一丝笑来。
还有不到半盏茶功夫,及笄礼的时辰就正式到了,此刻除了春雨杏儿,所有人都在看好戏一般。等着看这个前一刻还荣耀无比的镇国侯嫡女,如何的犯下抗旨大罪,又要如何的收场。
素来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她们此刻都巴望着见宁承玉犯大错,她们好从旁掐个尖。
此时,司礼官已经站在台前准备,等到了时辰,就开始唱词。
这是京城近年,最大的一场及笄之礼,难得的有太皇太后下旨,无数贵女云集,若是这场礼出了什么岔子,很快就会由宫中传出宫外,引得全京城都侧目。
永嘉郡主端坐在席间,悠闲在在,她才一点不担心宁承玉如何,今日来宫中行簪礼,本身就是太皇太后的命令,虽然她跟清河郡主同为郡主,但是清河郡主前些年名满京城的时候,永嘉郡主还是默默无闻,她心中对于清河郡主,才没有什么好感。
司礼官看着时辰将近,终于面露无奈,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今日及笄礼作废时。
疾驶而来的马车嘶鸣声惊醒了众人,只见一辆高大的骏马拉就的马车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宫苑之内,随即拉车人娴熟地一勒缰绳,骏马便停止了飞驰。
随后,从那高大华美的马车中,宁承玉的身影在奴才的搀扶下,端庄而缓慢地下了马车。
众人都惊呆了。
春雨杏儿几乎要尖叫出来,她们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一时不留神失态。
而宁承玉傲然地迎着众人目光,直直地走向永嘉郡主的面前,永嘉郡主手里捧着簪盒,整个人就像呆了一样。
宁承玉直直地面对着永嘉郡主跪了下去,摆出了最庄重的姿态,跪行簪礼。
已经有人认出了马车,“这马车、不是东宫殿下的吗?”
马车上祥云龙纹雾绕,显然昭示了这大梁除了九五之尊外最尊贵的男人身份,所有人一时都被这个事实震惊了。
而看向宁承玉的目光,都重新变了个样。
宁承玉看着永嘉郡主,冷笑一下:“姑姑在等什么,吉时不是到了么?”
这一声姑姑叫的,永嘉郡主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手中握着簪盒,只如握了个烫手的山芋。
前一刻她还优哉游哉,此刻面对着朝自己冷然微笑的少女,永嘉郡主忽然感到如坐针毡。
所有人都来不及转换心思,因为那厢,司礼官已经开始唱了:“吉时到……!”
永嘉郡主的手腕抖了一下,还是从簪盒之中取出了那柄青铜的古簪,望着宁承玉如黑漆染墨的一头青丝,心头掠过一丝曾经熟悉的妒意,那是曾对清河郡主的妒意。
她还是一手执起了梳子,轻轻将宁承玉的头发绾起,手中握着少女的青丝,永嘉郡主心中充满着不甘和昔日的芥蒂。
只是她手下未停,只片刻,及笄之礼便已经完成。宁承玉头上戴着青铜的古簪,身上是精心裁剪的水袖,衬得她的身形更加的抽长如细柳。
便是在这满是贵女云集的宫殿之中,她的姿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傲视群芳,一如当年的清河郡主,当年的艳满京城的美丽绝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