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哭声一片。
不过都是花钱雇来的托儿。
真正的刘家人,锦氏,许氏,一个都没落泪的。
只不过抬起袖子在眼解拭那么一下。虽然那儿什么也没有。
这时,锦家来人了。
来的是锦老爷。
锦氏不得不亲自上前招呼了。
锦老爷看一眼灵堂,虽然草率点,但刘家不差钱,倒是没缺什么。纸人纸马纸车纸宅金银元宝一应不缺。
他前探三分压低声音对锦氏道:“夫之的病怎么样了?”
锦氏可不是简单的人。
她在锦园辣手狠毒地收拾狠爹的那些个美妾姨娘,宫斗心机可半点不差。
“只怕是要让爹失望了呢,我那个儿子可是福大命大,区区落水小事,发了热,小病一场,现在已经好了。连大夫都不用请,不用看。”
“哎?这是怎么说话的,我这不也是担心夫之吗?”锦老爷才说完这句,话风一转就又绕了回来:“不对啊,夫之既然没事,东翁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以不出席呢?”
锦氏嘿地一笑道:“我那儿子,虽然无恙了,却到底病过一场,现在跑出来伤了身子,我们这些寡妇可怎么过下去啊。再说他又不是要当官的,不怕什么清流风议。我啊,只要儿子好,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我的儿!”锦老爷捶胸顿足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你那儿子才多大?在东翁身边也不过培养了两年而已,能会个什么啊。这偌大的家业,要是败落了,岂不是可惜?莫不如你把夫之叫出来我和他说两句也好提点他一二。”
锦氏略一犹豫,立刻就道:“不必了,爹你还是管好自家生意就好了。”
锦家虽也有财力,却不是刘家。
锦家也就丝绸和盐这两样产业而已。
刘家则是拥有粮米店铺十数家,田产五十万亩,更有大量盐引,还参与了海贸。是真正的巨无霸。
锦老爷想从刘家身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捞取好处。
锦氏一想即明。
锦老爷不悦了。
没想到女儿如此油盐不进。
如果是刘郁该好对付。
但他被保护起来。
想必是女儿的手脚。
毕竟这个儿子在,刘家庞大的财产就会落到她手里。哼,她太天真了。她以为她一介女流,和那个孺子,就可以保住这巨万的财产吗?简直痴人说梦。
锦老爷匆匆而走。
一夜不停。
刘家就匆匆在刘氏的祖陵寻了个地把刘老爷草草葬了。
陪葬少,墓地小。
外人纷纷说刘郁是个不孝子。
但却没多少用。
刘郁闭门不出。
淮扬近海。
人常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淮扬。
这个地界商业发达,资源广进。
虽然大殷禁海,却是一纸空言。
这里大船广进四通八达,远洋的,近邻的,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甚至。
倭人的。
其中一艘大船。
锦老爷在一个倭人武士带领下进了船仓斗室。
这是倭人家居的设置。
地上是榻榻米,摆放了屏风瓷器,席位上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淡淡看了锦老爷一眼道:“原来是锦老爷啊。”
锦老爷也道:“我也以为是谁,竟然是皇商谢老爷。”
谢玉,三代皇商,积累无数,外传是富可敌国。
另一个却是名俊美异常之极的年轻人。
啪。
一柄洁白如玉的折扇打开,掩在眼睛以下。
从眼睛变成月芽儿形状,可知这是在笑了。
“好了两位,在商言商,我宋凝只是经商而已,你们和刘家的事,我不管,但,我这批刀剑商品,可是刘家先订下来的,没有刘家说话,我不能把货交易给你们。不然,我做了这一趟生意,恐怕就再没下次了。”
谢玉笑道:“宋公子可能不知道,刘家出事了,订下这批货的刘家,刘东翁已经死了。所以,这一批货,现在除了我们谢氏一家,这么大批的量,没别人可以吃得下。”
宋凝道:“我是倭人,不是你们殷人,你们殷人的事我管不到,我们黑旗幡船队可不是不讲规矩拿刀剑杀人的倭寇,我们是来经商,做生意的。我们不了解你们的情况,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凡事按契约和规定来办。现在,约期未至,恕我不能答应谢老爷的要求。不过,如果谢老爷愿意,可以先缴定钱,我们可以下次交易。真要是等不及了,一来可以和刘家商议,看他们愿不愿意分给谢老爷一份。又或者,约期之日,刘家不到,又或刘家不要了,那就可以随谢老爷的意了。”
锦老爷道:“宋公子,我这里的丝绸可准备好了。”
宋凝道:“好,我就和锦老爷先结清生意。”
谢玉阴沉着脸,从船上下来。
他雇请了倭人高手刺客,这才突如其来,杀了刘东翁。
但没想到还是不行。
可惜了。
没有杀了那个小子。
如果刘家绝男,那就再不成问题了。
但行百里者半九十。
就差了这么一步。
谢家是皇商,但那已经是昨日黄花。
三代以来,谢氏家族遗泽已空,很多权贵开始渐渐不给谢家面子了。权贵不给面子,谢家的生意也就不行了。
所以谢玉才迫切想要开通海路。
但海上的贸易早就被南方大族,或如刘家这样的豪强大族垄断了。轻易插不得手。
无可奈何下,谢玉才向刘家下了黑手。这绝对是商场大忌。但谢玉等不及了。他老了,身体日渐不行。两个儿子,可嫡子偏不成器。庶子倒是不错,可惜没娘家力量。他敢把家业传给庶子,家业只会败得更快。
所以死前他得把路铺好。
可却是不行。
就在他为难之际,身后传来锦老爷的声音。
谢玉站住。
锦老爷追来道:“谢翁何故走这么疾哪?”
“哦?未知锦翁有何赐教啊?”
“我等是生意人,说的当然是生意上的事。”
谢玉不快。
他处心积虑,却被宋凝拒绝。锦老爷财力身份都是不及自己,却和宋凝做成了生意。他叫住自己,莫不是想要羞辱自己么?
“让锦翁见笑了,我虽不成这笔生意,但我谢家三代皇商,倒也不差这一笔。某还有事,告辞了!”
“唉,慢慢慢。”
锦老爷道:“谢翁勿恼,勿恼。我岂不知谢翁世代威风,实是我辈商贾毕生所求。我叫住谢翁,实是另有要事商量。说白点,我和宋公子不过是些丝绸交易,遣一老奴前来即可,何必亲至?这海上的生意,也就刘家等大族可以吃饱,纵是我等之彼辈,也不过是吃点别人不吃,赏下来的残羹剩饭罢了。说到底这里面盘根错结哪里有我插手说话的份儿?不过谢翁就不同了,谢翁,你上面说得话,家中财用足,这等生意,你不插手谁插手?”
谢玉脸色仍沉。
不过他至少知道锦老爷心怀鬼胎,却不是来对他冷嘲热讽的。只不发言,等锦老爷余下的话要说什么。
锦老爷果然露出了兔子尾巴,道:“不过,谢翁,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谢翁是有实力插进来。但却不合规矩。”
谢玉闻弦知雅意,跟上去问道:“哦?这里的规矩,某还不知,锦老爷还请赐教。”
锦老爷微微一笑道声不敢方自言道:“这规矩其实甚是简单。不过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谢翁有意于此,只要拔颗萝卜,就有坑可蹲了。”
谢玉道:“刘家!”
锦老爷拊掌大笑。
谢玉道:“不对,你锦家不是和刘家?”
锦老爷道:“谢翁有所不知,我那女婿故去。”
谢玉暗道:“我杀的。”
“只剩下了一个小子,这偌大家业落入这黄口孺子之手。这岂不是三岁孩童抱金于市么?到时只怕还要连累我的女儿。我那女儿年纪尚轻,犹可另寻良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是母子连心,那小儿在,我女儿必不会另行新生,两相耽误。莫不如,谢翁完成未竞之功业,则谢翁可以入坑就位,小女亦可另获新生,此两全其美也。谢翁以为然否?”
谢玉哪有不明白的。
刘东翁真是找了个好岳父,他这才死,锦老爷就想害死外孙夺取刘氏家产,还要把女儿再卖上一回。
不过刘家产业虽大吃起来却是麻烦。
莫不如自己杀了刘家余子,得到海贸权利,开通海路,这刘家就让锦老爷这等人去争,去夺。
当下他就有了决断。
“可刘家余子不出来,如之奈何?”
“哈哈哈,”锦老爷道:“刘家千不愿万不甘,海上生意是一定要出场的,不然这日后生意也就别做了。有我在,谢翁何愁到时不知道消息提前埋伏一举建功?”
谢玉也云开雾散,整个人笑了起来。
他和锦老爷手握一起:“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