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煜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赶在御医与宋淑好道喜的一刻间。他怔了一下,惊喜的情绪便从心底一寸一寸地漫了上来。眼角眉梢都盖不去的欢悦充分暴露心思,也令章煜再无法像平常在外人面前那般自持。
御医极有眼色,行过礼便主动退出去。虽隔着帐幔无法完全看清楚章煜,但不妨碍宋淑好一眼出他,也不影响她感应到他此时的心情。
掀开帐幔,阿好便见章煜已三两步走到了床榻旁,兰芳也已领着宫人悄声地退下了。她本想坐起身,看章煜到了眼前便歇了心思。
章煜倾身伸手握住她的时候,阿好顺势将他带着一起躺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瞬间贴得极近说着话。章煜拿掌心贴到阿好的腹部,有一点纠结地垂眼盯着看。
阿好便想笑,将声音放低了问,“陛下为什么纠结?”这个孩子来得不早也不晚,或者可以认为正是时候。至少现在,他们谁都不会觉得给不了他一个好的将来、也不会觉得无法照顾好他。
“嗯,只是在想……”话说到了一半,章煜硬生生地停住,他看向了阿好,也展了个笑,眼中似有点点华光,转而又问,“今天还准备出宫吗?朕陪你去?”他还记得阿好说过的话,下了朝很快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改天吧……今天有更重要的事,不过得让陛下操心了。”阿好将先时与翠儿有关的事和章煜说了一遍。她本该自己解决的,可顾及到身孕,不想动气,唯有让章煜去解决,而且他手里的人查起来会快得多。
听过了阿好的话,只蹙眉一瞬,章煜便与她说不必太过在意了,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就行。他想到了一个人,且以为这种行事方式甚符合那人的性子,当即心中一凛。
阿好没有不信他解决不了,自然点头。章煜欲起身先去交待两句,阿好反而拉住他,“人已经关起来仔细审问了,陛下也无须太着急。”拉着章煜又谈论起了孩子的事。
两个人从应该做些什么准备谈到男孩女孩的问题,又再谈到阿好有了身孕,而衙门去不去了的问题。阿好觉得,如果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没什么关系,章煜却坚持她应该好好养身体。
意见无法统一,免不了有一些争执,两个人却都十分的客气,谁也没有大声,皆是轻声细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说到最后,便都笑了,毕竟都未曾这样同人吵架过。
阿好却没有放弃,继续说服他,“陛下如今开放女子为官,免不了要涉及到这个问题。我不是特例,若区别对待又岂能好?如若,女子怀孕则不可再为官,那么陛下先前做的,意义或大不如前。”
姑娘到了十五岁及笄便可出嫁,且多数在二十岁之前便会嫁人。宋淑好以为,如若有了身孕则要放弃为官的这一条路,那么无非是要姑娘迟迟不出嫁,抑或不敢要孩子,再不然便是不选择为官,严苛一点则是不嫁人。
这显然是毫无保障的。
阿好曾与凌霄讨论过了类似的问题,到底她们本为女子,更容易想到这些,却也有所顾虑。借着她有身孕这个机缘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也可以让章煜考虑得多一些。
知晓了她的心思,章煜便慢看了宋淑好一眼。即使是男子,未至弱冠之年亦少有为官的,但他们可以照样成家、有孩子,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甚至还可能有所裨益。
“一定是凌霄与你提过。”章煜慢悠悠地说着,略略沉吟,复道,“回头朕再找她细说一说,但是朕同样得考虑到也许有了孩子以后,她们便已放弃这条路了。”
“也许,在她们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会选择放弃出嫁、放弃有孩子,因为心中同样有抱负在。这样的人,现在或许少,但说不得往后会越来越多呢?”
阿好辩驳章煜的话,一时思及本朝丁忧制度,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虽放在一起说不大合适,但若以此作为一个借鉴,许以复任的机会,大约是会好一些的。说来需要烦恼这个的人,总不会太多。”
章煜笑了笑,拿一本正经的她没辙,退让一步道,“既如此,总归你是暂时不该去衙门。头三个月合该谨慎一些,有什么没有完成的说给凌霄,让她再去安排就是。”
阿好见他已让步,没有再坚持,只是说,“再看看情况,也是可以的。”
·
宋淑好有身孕的消息,不多时传到了凌霄与宁王、章妡与夏明哲等人的耳中。
章妡只消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要临盆了,自诩有经验恨不得亲自与阿好传授,要不是夏明哲拦着,怕是听到消息就进宫去了。
对比之下,宁王看一看马上要有第一个孩子的章妡与夏明哲,再看一看可以准备做孩子爹娘的宋淑好与章煜,最后看看到现在仍旧无名无分的自己……简直心痛到窒息。
“唔,以后应该没有人会怀疑皇帝陛下不行了。”无视宁王幽怨的眼神,听过消息的凌霄不咸不淡评论了一句,又乐呵呵说,“抽空去宫里给咱们的皇后娘娘把个脉玩玩。”
“凌大人,”纵然被忽略了控诉,向来在追凌霄这件事上发扬着不折不挠精神的宁王平静地喊她一声。
凌霄斜乜他一眼,宁王无畏道,“我现在也需要凌大人为我把脉。”顿了顿,解释,“心口疼,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
“……”凌霄笑着看他,“嗯,今天天气是挺闷的。”
“凌大人,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心口疼才对。”宁王纠正道。
“别人都能怀孕而你不能所以感到绝望?”
“呵呵。心疼我自己。”看凌霄装作一派真诚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把她摁在身下花样十八式好好教育一番!宁王内心愤愤,表面冷漠回应。
凌霄:“……”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渣女。
伏低做小没有换来凌大人的眷顾,有小情绪的宁王这天夜里破天荒没有和过去一样为凌大人暖床,而是兀自回了宁王府。
只感觉宁王越来越作的凌霄也没有哄人的心思,累了一天,收拾过,她便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第二天的安排,怀疑了一回宁王半夜要偷偷溜回来,不多时,轻松入眠。
待到睡醒一觉,不过子时附近,凌霄感觉到口渴,便下床去喝水。刚走到桌边的时候,脑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那一股疼痛来得又猛又急,她神思恍惚,不得不撑着桌面稳住身形,却没有撑住,转瞬跌坐在地上。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寒着脸,一直以为一切都好了,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缓过痛楚,凌霄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那个声音冰冷地与她说,“你占了我的身子,就算成功帮我报了仇,我也终究心有不甘。”
……
回到宁王府,宁王下定决心定要晾一晾凌大人。只是他在床榻上辗转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能够睡着,最终安慰自己没有他暖床凌大人一定要睡不着,悄悄摸摸起了身穿戴好,半夜奔向了凌霄的府宅。
好在隔得不怎么远,宁王没多会便回来了,一路顺畅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凌霄的房间外。见凌霄果然与他留门又留窗,顿时感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轻手轻脚进得房间,迎接他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熟睡的凌大人。看到在桌边的凌霄强撑着站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奔了过去扶人。
“滚!”听到凌霄骤然的一句低声呵斥,宁王拧眉,旋即又发现,凌霄并不是在与他说话,一时之间,他越发蹙眉。
宁王手臂用力搀着凌霄避免她站不稳,想要将她带到床榻上去躺着,待到做完这件事。他又发现凌霄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并且不停地在说话,从桌边到床榻再到躺下之后都没有停。
那些话他并不很听得明白。
凌霄说,“从你溺水自杀成功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存在了。哪怕你现在不甘心也没有用,你早就死了。”
“那不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和你谈下的条件我达成了,不守承诺的人是你。你的心情我不想体会也不想了解,和我没关系。”
“呵呵,你要是回得来你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就算躲了两年照样是个渣渣,劝你早点放弃。”
“嗯,我害怕,我简直怕死了。”
宁王:“……”
凌霄闭着眼,面上则是从不曾见的极度冷淡,而说出的话越来越嘲讽。宁王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清楚道她是否在噩梦。于是试图将凌霄喊醒,却只摸到她满额的冷汗。
须臾间,凌霄终于不再说话了,脸上原本是淡漠神色,却在转眼功夫变得极为痛苦。她紧紧抓着宁王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力气,且大口大口地喘气。
约莫等了片刻,凌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缓。宁王有所觉,坐在榻边等着,又再过了半晌功夫,凌霄到底睁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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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母女哭作一团,房间里除了啜泣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陆静姝哭了一通,心里的情绪发泄出去了大半,首先止住了泪劝慰起陆夫人和陆静好。
听着陆静姝反复说自己没有事,陆夫人却哭得更加的厉害,到最后便成了陆静姝和陆静好两个人一起劝着陆夫人。
“阿姝,你告诉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容易被劝住的陆夫人,一问陆静姝这些问题,又差点没忍住哭意。
重生之后,陆静姝一直都觉得愧对自己的亲人,到了现在,自己还总是让他们担心,心里更加觉得不好受。
被陆夫人这么一迭声的发问,陆静姝想起自己曾经坚持着要入宫而让自己的娘操碎了心,张嘴不过刚说了一句,“娘,女儿不孝。”已彻底泪崩。
都是因为她,前世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妹妹才会落到那样的地步;都是因为她救了章延,才会导致后面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她爱错了人,才会牵累了自己的亲人。
如果不是她,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啊!
陆静姝脸埋在陆夫人的手里,哭到不能自已,近乎断气。重生之后,一直都重重压在陆静姝在心里的事,今时今日终于得以发泄出来了一些。
·
章延知道自己这样十分的不雅,没有君子风范,更不是帝王所为,可他太想知道陆静姝的想法……所以偷偷躲到了窗下。在这里,可以听得清屋里的陆静姝她们说的话。
他听见陆夫人心疼的问陆静姝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所有的情绪都绷紧,等着陆静姝的回答。
章延没有想到,回答陆夫人的会是这样的一句话还有陆静姝的崩溃大哭。那哭声每一下都抽打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疼、心痛到几乎窒息。
他想要知道陆静姝为什么这么说,不孝?为什么这会和不孝扯上关系,是觉得让陆夫人担心了么?可是,她哭得这么的伤心,撕心裂肺一般。章延又怕去探究这个答案……心紧揪着十分无措。
哭声渐渐小下去,章延的心思顿时都放在了屋里的动静,他集中所有的精力,不想错过陆静姝的每一句话。
“娘,那个人确实不是女儿爱得起的,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屋内隐约传来的一句含着哭意的话,让章延顿时瞳孔紧缩。
“女儿现在自己作的孽,怪不得谁。只是女儿觉得对不起爹爹和娘亲,为了女儿你们操碎了心,女儿却总不明白。”
“当初,爹爹宁愿放弃官职换女儿不入宫,可女儿却一意孤行,害得爹爹和娘亲都伤了心,是女儿对不起你们。”
陆静姝说陆相宁愿不要官职,来换她的不入宫为后,她说是她一意孤行,伤了他们的心,她说,爱不起他……
章延身形一个恍惚,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他想起洞房之夜,陆静姝脸上犹带着春光喜色,将他们各自的一缕头发混在一起打了个结小心的用香囊装了起来,眼中是浓浓的欢喜和羞怯之意。她用清脆好听的声音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那时她的心情已表露得如此明显,他却总是不信,不在意。他践踏了她的真心,他这么的……
章延闭上眼,握紧的双拳狠狠的砸在地上,石子将他的拳头弄破,鲜血缓缓的流了出来。章延却只觉得,这样的疼痛,远抵不过他心里疼痛的千分之一,更抵不上陆静姝心里苦痛的万分之一。
他还有什么面目,再去面对她……?
章延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
锥心刺骨的疼痛一寸一寸侵占章延的一整颗心,他费劲全力才勉强掩去眼底的哀痛之色。
陆静姝与他开口,一上来便是这样的一句话,显然是对他失望至极。从前会热烈而羞涩看着他的眼睛,此刻独独只有冷漠,他承受不住陆静姝这样的眼神。
“你的身子现在不适合乱动,你先在这边养伤,等好转了一些,再回凤央宫,好不好?”章延竭尽所能地放轻、放温柔了自己的语气,还带着十分明显的讨好和哄劝,竟让人觉出了几分卑微的意味。
伤口确实有些发疼,陆静姝微皱了眉,这里是平日章延休息歇寝的地方,章延将她带到这里而没有直接将她送回凤央宫不知是什么意思。
先前刚刚回到宫里的时候,她疼到意识都不怎么地清醒,对周遭发生的事情感觉十分模糊,否则如何也不会由着章延带她来这里。
汤药喝起来要更加不方便,一小点一小点的喂速度极慢,这么一折腾半个时辰便又过去了。等喝过汤药,阿禾又喂着陆静姝喝点温水去去嘴里的苦味。
“够了。”陆静姝低声说了一句,阻止了阿禾继续喂她的动作。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阿禾和阿苗都扭头去看,阿苗惊呼一声,“夫人!二小姐!”陆静姝才也看了过去。
陆静好掺着陆夫人跨进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陆静姝,两人都顿了一下脚下的步子,随即更快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阿禾拉着阿苗站到了一旁,端了椅子过来备着给陆夫人和陆静好坐之后,便悄声退出了房间,没有留在里边打扰她们。
陆夫人的反应不比先前阿苗激烈,可同样是心疼得直掉眼泪。陆静好没有想到不过这么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姐姐便接二连三的出了好几回事,心里十分的不好受,再加上陆夫人的啜泣声一刺激,也不禁哭了起来。
陆静姝原本情绪稳定,可这会见到陆夫人和自己的妹妹陆,几乎是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看到止不住眼泪的陆夫人和陆静好,陆静姝忍不住红了眼睛,再多看两眼陆夫人伤心的样子,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三母女哭作一团,房间里除了啜泣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陆静姝哭了一通,心里的情绪发泄出去了大半,首先止住了泪劝慰起陆夫人和陆静好。
听着陆静姝反复说自己没有事,陆夫人却哭得更加的厉害,到最后便成了陆静姝和陆静好两个人一起劝着陆夫人。
“阿姝,你告诉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容易被劝住的陆夫人,一问陆静姝这些问题,又差点没忍住哭意。
重生之后,陆静姝一直都觉得愧对自己的亲人,到了现在,自己还总是让他们担心,心里更加觉得不好受。
被陆夫人这么一迭声的发问,陆静姝想起自己曾经坚持着要入宫而让自己的娘操碎了心,张嘴不过刚说了一句,“娘,女儿不孝。”已彻底泪崩。
都是因为她,前世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妹妹才会落到那样的地步;都是因为她救了章延,才会导致后面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她爱错了人,才会牵累了自己的亲人。
如果不是她,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啊!
陆静姝脸埋在陆夫人的手里,哭到不能自已,近乎断气。重生之后,一直都重重压在陆静姝在心里的事,今时今日终于得以发泄出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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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知道自己这样十分的不雅,没有君子风范,更不是帝王所为,可他太想知道陆静姝的想法……所以偷偷躲到了窗下。在这里,可以听得清屋里的陆静姝她们说的话。
他听见陆夫人心疼的问陆静姝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所有的情绪都绷紧,等着陆静姝的回答。
章延没有想到,回答陆夫人的会是这样的一句话还有陆静姝的崩溃大哭。那哭声每一下都抽打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疼、心痛到几乎窒息。
他想要知道陆静姝为什么这么说,不孝?为什么这会和不孝扯上关系,是觉得让陆夫人担心了么?可是,她哭得这么的伤心,撕心裂肺一般。章延又怕去探究这个答案……心紧揪着十分无措。
哭声渐渐小下去,章延的心思顿时都放在了屋里的动静,他集中所有的精力,不想错过陆静姝的每一句话。
“娘,那个人确实不是女儿爱得起的,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屋内隐约传来的一句含着哭意的话,让章延顿时瞳孔紧缩。
“女儿现在自己作的孽,怪不得谁。只是女儿觉得对不起爹爹和娘亲,为了女儿你们操碎了心,女儿却总不明白。”
“当初,爹爹宁愿放弃官职换女儿不入宫,可女儿却一意孤行,害得爹爹和娘亲都伤了心,是女儿对不起你们。”
陆静姝说陆相宁愿不要官职,来换她的不入宫为后,她说是她一意孤行,伤了他们的心,她说,爱不起他……
章延身形一个恍惚,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他想起洞房之夜,陆静姝脸上犹带着春光喜色,将他们各自的一缕头发混在一起打了个结小心的用香囊装了起来,眼中是浓浓的欢喜和羞怯之意。她用清脆好听的声音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敢抬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