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活了活了!这女娃娃活了!”
“呸,我就知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女娃娃都没死呢,死人怎么可能活得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淳朴和豪爽,即使是尽量压低了各自的音量,但是对于此时躺在床上的人儿来说,无疑就是平地惊雷般的震耳欲聋。
“唔……”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儿似乎是被这种交谈声所吵醒,不自觉的发出了几声难受的嘤咛。那还有些混混沌沌的意识最终还是突破了桎梏,那紧紧阖着的眼帘轻轻抖了几下。
“哦哦哦!你看!她动了她动了!”
“小点声老太婆!你是想把女娃娃的耳朵给吵聋了是吧?”
满头白发的老头不满的瞪了一眼自己这个相伴了四十八年的老伴,连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对方说话的声音真的能把人吓聋了一样。
“噢噢噢,好好好。”
似乎是对对方露出的这种嫌弃自己的模样习以为常,老妇人尴尬的挠了挠自己那已是韶白的银丝,窘迫得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娃娃?能听到阿公跟你说的话吗?娃娃?”
明明刚刚他们才看到对方的眼皮抖了好几下好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怎么现在又跟刚开始他们捡回来的时候那样昏迷了呢?
“老太婆,我都跟你说了应该要把这个女娃送到医院去了!你看看,现在娃娃醒又醒不过来,万一要是出了人命,我们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起那些条子的折腾啊!”
老头似乎还有些不死心,连着在对方的耳边叫了好多次,但是对方却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他这才既着急又懊恼的对着身边的老伴抱怨道。
“而且现在娃娃肚子里面还有个娃娃!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这可是两条人命啊!不行!我这去村长那里借个电话,让省城的医院给搞辆呼呼车过来!”
而老妇人见着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只能是点了点头。
“真是,这下可好了,进趟城这满车的棉花没卖成,倒是捡了个带着球的女娃娃回来。俺柱子这辈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拿起放在椅子上满是补丁的外套,老头伸出手擦拭了一下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土,那双清亮但浑浊的眼珠里面是满满的惆怅。
“哎呀,你可别说了,快点去打电话,人家娃娃的身子可比咱们娇贵得多,早点坐呼呼车去省城比较安全,你……”
老妇人伸出手想要将床上人儿露出来的手收进被子里面去,看着那就躺着都十分明显的孕肚,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是复杂得很。
但是当她的手一碰到对方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力道瞬间便把她的手给弹开来,像是一块弹性极佳的弹簧,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是让老妇人是瞬间怔在了原地。
“求您了,我不能去医院!”
明明上一秒还眼帘紧闭的女人,下一秒便睁大了眼睛,那双如杏核般的形状优美的瞳孔紧紧注视着俯视着自己的老妇人,似有隐隐的泪光蕴在其中。
就算不知道他们嘴里面的“呼呼车”是什么,但是她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哇!老头子!这女娃娃醒了!醒了!”
老妇人兴奋得一把抓住赶来的老伴的手,脸上那雀跃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因为笑意而新增了几道沟壑。
“小点声!老头子我这不是也看到了吗!我的耳朵要聋了!”
真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说自己这个健忘的老板,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艰难坐了起来的女人,似乎是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尽量做出了自认为最友好的微笑。
但是那一口蜡黄蜡黄的烟牙,怎么看都还是有些渗人吧?
只是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这两个善良的老人把自己送回去!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了!
“女娃娃,你刚刚是说,你不想去医院,是吗?”
即使现在对方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但是老土好歹也是活了半个世纪的人了,所以一眼便能瞧出对方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一看便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宝贝千金。
所以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疑惑:有钱人家的小姐为什么会拒绝回去呢?这个山疙瘩的对方可不是这些小孩子可以待的地方!
“是。”
戚芷雪想要伸出手拭掉黏在自己眼睫毛上面的不明物体,但是手上一用劲,一种钻心的疼痛便冲上心头,让她是不由得的倒吸一口凉气。
呵,没想到自己逃出来还可以带出这样的……“战利品”呢。
注意到旁边两道灼热但疑惑的目光,她的眼神不禁是黯了黯,勉强扯了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烂了一个口气的袖口,将那猩红中透着淤青的伤痕掩盖起来。
“你是在家里面被人虐待了吗?”
面对对方这自认为不着痕迹的小动作,两个活了半百的老人家当然是眼见力十足,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两夫妻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妇人轻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床边一把将对方的手抓在手里,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娇嫩的肌肤,心疼之意无不透过那细微的动作涌现出来。
“我……”
虐待?戚芷雪抬起头回望了对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原本在心里面准备好了的话却突然变得像是坚硬而带着棱角的石头,狠狠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间。
不由自主的,她竟是开始哽咽着,那双杏核般的瞳孔里面闪着晶莹的亮光,泫然欲泣。
“哎呀,老头子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拿条我新买的干净毛巾过来给娃娃擦擦泪水!”
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到了对方的痛处,老妇人连忙伸出手想要给对方擦擦泪水,但是没等自己的漆黑的袖口碰到对方那净白的脸上时,便转过身去对着傻站在一边的老伴催促道。
“娃娃,真是苦了你了,没事的没事的,哭吧哭吧,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阿婆就在你身边,你就尽情哭吧。”
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白色毛巾,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对方眼角不住往下掉着的泪水,语气轻柔,带着一种长辈专属的温柔和沉稳。
明明她认为自己已经是足够坚强了,可是那所谓的自认为的坚强,在一个老妇人的安慰竟就这样轻易的溃不成军,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得根本都无法阻止。
“好好哈,没事的,阿婆在这里呢。”
手轻柔的在对方的后背上顺着气,老妇人像是在哄小孩一般,语气轻柔,但是手上那拙劣的动作却显得十分的生疏而怪异。
“看吧看吧,都说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这个娃娃哭得多惨,哎哟哟,看不下去了。”
老头见着戚芷雪那哭得是撕心裂肺的模样,眼眶也忍不住是红了红,便假装抽烟般的闪躲了出去。
“乖乖,没事的没事的。”
老妇人不知道应该安慰对方什么,便只是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渐渐熟练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戚芷雪竟是哭得累睡了过去。见着再次躺着睡着的人,被泪水将脸上所有的脏污动冲洗了干净之后,老夫妇这才知道了自己“捡”回来的是个珍宝!
“如果当初我们的孩子没有死掉的话,应该也会跟这娃娃一样漂亮吧?”
老妇人伸出手将对方那垂落在额头的头发拨到了一边,看着那张如鹅蛋般白净的姣好脸庞,她的脸上充满了羡慕和说不出的哀伤。
“老婆子,别说了,你这样我老头子也难受。”
老头吸了一口手上的水烟,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是被烟呛到一般,那眼眶则在这个剧烈的咳嗽中是变得通红。
“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还是去村长那借个电话打,叫个呼呼车过来?”
拭掉眼角浑浊的液体,老头望着坐在床边自己的老板,一时是没了主意。
“算了,现在外面的天色也暗了,村长一家怕是也睡了。等明日这娃娃醒了再问问,大不了再去叫车来也行。”
想到刚刚对方那惊恐得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的表情,老妇人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
拿着毛巾仔细擦拭掉对方指甲缝里面的泥土,将袖子往上捋起,那细嫩的皮肤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红划痕和淤青。
“看来这娃娃是从山上面跌落下来的,真是不知道这娃娃是遇到了什么了,竟然慌不择路成这个样子?好险那天我们载的是棉花,要是石砖,怕不是会害了这娃娃。”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巧合,昏迷中的戚芷雪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距离城市有数十公里的小山村里面。
而此时在梦里面的她,仍旧是在黑暗中一边与恐惧为伴摸索着,一边提心吊胆的担心身后的追兵会不会追上自己。
在梦里,她只记得自己一直都在不停的跑着,不停的跑着,身后是一片漫天的黑暗,一张人脸隐隐可见,狰狞扭曲,恨不得将这个不受控制的女人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