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为母则强。弱小的孩子被母亲保护是何等安心的事情,可是,随着遇到的困境越来越大,母亲的臂膀被逼着越来越宽广足以可以取代父亲时,她们带给孩子的不止是无尽的爱护,还有不容反抗的威严。
上辈子,太皇太后在后宫称王称霸,三王把持朝政,身为皇帝的秦衍之被两边夹击得喘不过气来,一次次的反抗一次次的被镇压,到了最后他的性子表面胆小懦弱,内里却阴郁暴戾。穆太后久居深宫,与朝堂无碍,对后宫倒是有些掌控,多年来与太皇太后斗智斗勇,只要涉及皇帝之事绝对据理力争,就这样也没少被太皇太后指桑骂槐。好在,随着皇帝年岁见长,暗中投靠的臣子们也越来越多,穆太后的底气越来越足,一边与太皇太后对抗,一边教导皇帝如何收拢朝臣,胡家就是其中之一。
魏溪早就怀疑当初胡家出了个皇后,是不是与穆家脱离不了关系。承安公怎么看都不是个糊涂人,又是日日与皇帝得见的大臣,皇帝的改变他不会不知。只要承安公在暗中出谋划策,胡家在朝堂上公然与三王针锋相对,再将胡家女嫁入皇宫,给穆太后做臂膀,那么皇帝身上的担子骤轻,才能静下心来与众多大臣谋划多年,一一收拢政权。
值得一提的是,太皇太后势微,穆太后崛起,胡皇后身为盟友的时候自然是穆太后的臂膀,可一旦穆太后翻身做了后宫第一主人,会对胡皇后信任有加吗?会容许一个女人与自己争夺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吗?
魏溪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不早不晚,那时候三王已经逐渐交出部分不轻不重的权柄安皇帝的心,之后冷宫多年,从素素带来的细微消息中,魏溪推测出胡皇后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
人的野心是越养越大的,穆太后一生之中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能够容忍皇帝看重皇后而与自己越走越远呢?多年媳妇熬成婆,应当就是穆太后与胡皇后下半生的写照。
魏溪之所以气恼,不为别的,她可以以身作则教导秦衍之做个一心为民的君王,却不愿无缘无故的替他扫清后院的麻烦。与那些一心拐着皇帝走歪路的人对抗,她竖着为国为民的旗帜;与穆太后对抗,她凭什么,用什么身份,日后反噬皇帝又会保她吗?保得下她吗?
魏溪很有自知之明,她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秦衍之的身上。哪怕这辈子的皇帝与上辈子那个阴沉敏感的帝王相去甚远,她也不愿意做他的身前卒。
这不,稍一试探秦衍之就原形毕露,让魏溪怎么去相信他?在亲生母亲与得宠的宫女之间,谁重谁轻根本不用比,也不能比!
不欢而散的两人,一个率先离开去了朝安殿看奏折,一个直接出了宫,去了魏将军府。
因为打了胜仗,魏将军从二品又升了一级,成了从一品大将军。
魏溪来时,魏将军去了兵营,魏夫人正在整理年后收到的帖子。年前大胜的消息传来,魏家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烂了,奉承之人络绎不绝,到了过年,各家各户送来的年礼比往年更是重了几分。班师回朝后,魏家几个男丁更是应酬不断,每日里不是在赴宴就是在赶着赴宴的路上,一家人几乎没有个团聚的时候。
见到魏溪,魏夫人格外的高兴,一把推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请帖,笑着拉魏溪坐下:“怎么今日才来。魏亦直说你前几日就随老三一起回来了,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看看,早知道你今日过来我就不让他们出门了。”
魏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魏亦与魏允与父亲同行,魏凭是老三,被丢在后面护送伤兵伤将,魏溪作为随行的医女,尾随其后。好在,魏凭经过这些年与魏溪朝夕相处,倒也懂得如何照拂女子,吃穿用度几乎每件事都有他的身影在。
魏夫人一番话,原本被秦衍之气得肝疼的抑郁瞬间就散了七七八八,笑道:“我又不是外人,哪里用得着义父义兄们如此对待。”
魏夫人就喜欢她这般不见外的模样,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叹道:“瘦了不少,也黑了。如今都十四了,女儿家的那些保养手段也该用起来了。年前府里添置了不少新制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你回宫的时候带去,该用的别舍不得,用完了再来拿。”
魏溪笑道:“宫里规矩多着呢,后宫中宫女的穿戴都不能越制。太医院太忙,穿戴太好了没得糟蹋好东西,母亲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这一声母亲让魏夫人格外的偎贴,忍不住抱着魏溪:“我当你是亲生女儿一般,你也尽管放心大胆的依靠我们,别委屈了自己。”
魏溪将头埋入熟悉的怀抱,眼中湿润,哽咽道:“谢谢您!在外面冷了热了,渴了饿了的时候我就总是想起夫人,想着要是您在就绝不会让我委屈半分,为此,还惹得义兄们嘲弄了一番。”
魏夫人笑道:“你那几个兄弟,我还没说他们呢!自己去了战场就罢了,好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偷偷的带着你一起上路。战场啊,那是女儿家能够去的地方吗?别说刀剑无眼了,那满山满野的断臂残骸,血气漫天,寻常的新兵都胆怯,你居然视若无睹如履平地。听说,每场战役之后,你都要去尸海里面翻找伤员,为此,还救下了不少人。”
魏溪从魏夫人身上抬起头来,抹干净眼泪,道:“战场上什么伤员都有,有些只是被重兵器或者铁骑击倒了,并没有重伤不治的地步。清扫战场的人员不懂医术,哪怕看到还有一口气的伤员也不知道要如何救人,所以我每次都跟着他们一起去清点,能够救下一个就是一个。要知道每一个大楚士兵的身后都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在殷切期盼,没道理没让他们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死在救治不及的战场上。”
魏夫人好歹也是将军夫人,爱屋及乌,对每一位士兵们身后的家人也感同身受。听到魏溪的作为后,更是感叹她有一副医者心肠,问了她不少战场上的事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魏溪就提出去看望原身。魏夫人哪有不准的,齐太医早已去了民间游历,魏溪每一年回宫后都要来探望一番,过去四年,因为魏溪不在,魏夫人才去请了白术。白术已经是成年男子了,魏夫人的女儿如今也不是小儿,男女有别,白术除了把脉开方子之外,能够做的事情很有限。
魏溪就不同了,同为女子,又是自己的原身,她比任何人都在意原身的身体状况。不但翻看了眼皮、舌苔,更是将原身翻来覆去检查了所有的肌肤,确定没有疹子红痘,连头发的多少也有关注,确定一如往常后才放下心来。
白术每次过来都开了涂抹的药膏,有外用也有内用,魏溪一一看过,笑道:“师兄的医术比我高明多了。我只对外伤有些经验,内伤却是一窍不通。这方子按照师兄的来不会错的,哪怕是宫里其他老太医来也不会更好了。”
魏夫人拿过方子,递给身边的老嬷嬷:“那就好,我信得过你们。”
魏溪打定主意今日不回宫了,在魏家耗到了魏将军等人回府。哪像,不当魏将军的三个儿子跟着,魏海魏江两兄弟也在后面一同进来了。
看到魏溪,魏江就大呼小叫:“我们去宫里寻你,守门的兄弟说你出宫了。还想着你去了药堂,没想到来了将军府。”
魏亦笑道:“我们本来想要约你出宫聚聚,一同去了宫门,后去了药堂,实在无处可去了就琢磨着你可能来陪母亲了。想来,你在宫外也只有此处是家了。”
魏溪身为魏将军的义女,把将军府当做家无可厚非,可是这话从魏亦口中出来,魏江首先就不满:“小溪只是你们的义妹,我和魏海才是她亲生哥哥,你们别想抢走她!再说了,将军府是她的家,我和大哥也要买宅子了,日后她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
魏凭反驳:“你们买了宅子不是为了让魏溪住,而是为了她出宫后方便给你们打扫卫生吧?听说药堂的后院被你们兄弟这几日糟蹋得不成样子!”
魏江理直气壮:“她是我妹妹,让她帮忙打扫有什么错!你们是嫉妒!”
魏夫人道:“何必花那些银子,你们兄妹还有父母要赡养,每月的月俸大部分都送去了家人,留有的余钱也不多。如果不嫌弃,一同住到将军府,相互有个照应多好,也不用魏溪出宫散心时还要惦记着给你们兄弟扫尘洗衣。那样她也太辛苦了!”
魏江原本只是习惯性的与魏亦几兄弟呈口舌只能,没想过真的要魏溪替他们兄弟烧饭洗衣,结果被爱女心切的魏夫人一顿责备,心里顿时也过不去了,不由看向魏溪,等着她拿主意。
魏海倒是难得的开口:“这样太打扰府上了。我们兄弟有手有脚,也能够自食其力,别说我们住到将军府不是长久之计,就连魏亦三兄弟也不可能一辈子与父亲同在一个屋檐下,迟早要分家单过。所以,置办宅子是必须的,不过,再宅子修葺的时候,来魏家暂住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魏将军老于世故,知道魏海是怕人说他们兄妹趋炎附势。毕竟,一个是从一品将军府,一个是七品的校尉,身份悬殊太厉害不利于他们兄妹的名声。
“这主意不错,就这样办吧!横竖还要找宅子,不如让府里的管事帮忙,尽早置办好,你们也省了一件大事。”
魏将军这么说定了,魏夫人也不好反驳,只问魏溪什么时候回宫。
魏溪脸色淡淡的:“最近劳累的很,我请了假,今日就不回宫了。”
魏夫人笑道:“那今夜就歇在这里,陪我好好说说话。”
魏溪自然同意,两户魏家兄弟相互对了对眼色,魏江道:“听说你们最近纸醉金迷,把武艺都丢下了。我们同姓魏,为了不让你们到处丢我们兄弟的脸,不如现在就练练?”
魏凭自然同意,直接拉了两个兄长就去了练功房。
魏溪白日陪着魏夫人看了不少帖子,将这几年皇城里世家官宦之家的家眷变动了解了个大概。魏夫人偷偷的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嫂?”
魏溪茫然的抬头:“啊?”
魏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大哥都快二十五了,还没成家立业呢!以前总说身无长处,寻不到好的人家,就一直拖着。现在好了,他有了官职,将军府也更进一步,这两年来打听他的人不少,这些帖子中也有不少适龄的女儿家,我就想从中挑一个,或者直接挑三个,一起将他们三兄弟的婚事给办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嫂嫂,说出来给母亲我参考参考。”
魏溪哭笑不得:“我又不在将军府常住,对嫂嫂们实在是……其实只要母亲满意,哥哥们也喜欢就成。”想了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最重要。有句俗话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吗?所以,我觉得嫂嫂们的性子大度些,稳重些比较好,日后,她们就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要替哥哥们在各家走动,性子爽朗开阔些,比较容易与武将们的后院走到一处。”
魏夫人拍手道:“对啊,我都忘记这一茬了。我们是武将世家,可不能取个文绉绉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进来,到时候你哥哥们只会练武,不会吟诗作对,两人说不到一处去,迟早会出乱子。”
魏家祖上就甚少有妾室,上辈子魏亦倒是娶了个文官的女儿,魏溪入宫时,那嫂嫂身子骨弱,孕期就爱胡思乱想,没少折腾事儿。就这样,也难产,九死一生的生下了孩子,后来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与哥哥一直相敬如宾的处着,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一直到魏将军战死沙场。
那位嫂嫂,最后的结局魏溪都不忍去想。
哥哥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她抱着孩子直接跳河了!
今生,魏溪倒是还想让她嫁入魏家,又怕魏家还会重蹈覆辙,一时之间居然也犹豫不决了起来。
若是嫂嫂不是纤柔多思的人,性子大方些,爽快些,哪怕魏家遭难,她也能带着孩子平安长大,那该多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