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王从先前就一直置身事外,无动于衷。许言瞧在眼里,是急在心里。若这小孙儿出了事,又怎该向云峰交待呀?
灰袍人瞥见云天神情,愈发怒气冲冠。
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却是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还不忘嘲笑于我?
男子决定不再留情,继而奋力刺出短刃。忽听闻刺耳之声,似斩断了狂风,只见其势要斩裂天地一般。
仅此瞬间,一道金光从云天眼前闪过,与那短刃相撞,其力之大,竟然硬生生将灰袍男子击退数步。
云天看清了那是神通无比的金鼠,于是乎心中大喜,有了些底气。亦在此时金鼠飞快窜进其袖里。
众人皆惊,他们不知云天是如何破去灰袍攻势,只道神奇,呆滞片刻,便纷纷叫好。
灰袍男子眯眼扫过云天全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方才他甚至没有看清云天是如何出手得,亦不知究竟是被何物击退。
再度立刀于胸前,灰袍跃动而出,那攻势比刚才更为凶猛灵动,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云天挥袖,灰袍止住身形,四下张望也不见有何异常动静。他心里不是滋味,狠狠暗骂:“装神弄鬼”。心里想着要怎么把云天千刀万剐。
云天见状一惊,他在心中一阵盘算过后,想挥袖试试金鼠是否会像曾经那般知其心意,如此便有了方才那一幕:挥袖佯作攻势,而金鼠未出。
看来这金鼠是真的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眼见灰袍又临近眼前,云天已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恐惧,他镇静自若待灰袍近身,然后冷不防蹲下将手挥出,金鼠顺势冲出,急如霹雳,有如重锤狠狠打在灰袍腰腹之间。
巨大的力道最终将其击落到石台下。
众人眼睛瞪得都直了。
“这是什么神通?”
“真是厉害。”
……
灰袍爬起来,弓着身咳出一口血,玄姚等人见此情形立马放下玄风和玄云二人,赶到其身旁关切询问并将其扶起。
灰袍拭去血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个回合下来,对云天的未知让他再也无法冷静。那招式中丝毫琢磨不透的神秘是他此前从未见过。
云天与他对视,而后嘿嘿一笑,面露谦和拾起掉落短刃,走向灰袍。
“此番切磋,不分伯仲。若不是昆兄手下留情,让我有了可趁之机,恐怕我就是惨败呀。”云天将双刃递于灰袍。
如此言行,且又有众人目光,灰袍即便是心有不服也是再怒不起来。
他夺过双刃,道:“足下真是好本事。”
“我并无与你争高低之意。只是我经常习读伏羲易辞,自认为其中奥秘深不可测。”云天低声说完,转身走到台上。
“所谓天地无极,阴阳合一。两两相重,则包罗万象。天地乾坤,生灵万物皆在阴阳五行之中。若能悟透六十四卦之秘,便可通达天地,无所不知…”
还未等云天说完,灰袍出言打断道:“说了这么多,莫不是你想告诉我,你的本事就是从这八卦相衍中而来?天地之大,说什么无所不知,真是可笑。你当真以为知晓一些巫灵之事,便可成为神祗?有如巫祝以鬼神嘲弄民众,愚不可及。”
听其说道巫祝戏民,惹得是众怒连连,众人对其一阵斥骂,不过灰袍对此熟视无睹。
金鼠悄然窜进云天袖中,云天亲眼所见有一线金芒射向自己额头,他急忙挥手去挡,不想是挡了个空。
眨眼间,云天浑身一个激灵,竟是心不由己脱口而出,道:“你名为无辰,乃姬氏族人。我说的可对?”
灰袍一窒,这个名字自从他入了长生门就再未用过,亦未提过。
云天表情与其无异,这无心之言居然是说中了。
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人在操控着一切。
云天害怕又像之前那样刀锋相见,想就此离开这个地方,可此时身体却不能任他主宰,他感觉到自己咽喉鼓动,嘴居然又就自己张开了:“天地劫后,你无姓族人流落至昊阳西州,路过西江时遭恶人劫杀。危难之际你父母将你推入西江,才使你保下性命。除你之外,你族里无一人生还。”
随着云天所说,灰袍男子双目圆睁,两手颤抖,直至云天话音落下,他已是两眼通红,血丝满布。
“那时你被长生门人所救,之后便被那人收为关闭弟子,时至今日已有八年,而两年之前你因为天赋异禀,被赐号玄阴子,位居天地玄黄之下…”
一字一句逐步敲击着灰袍的内心,直至听见最后那句“你师父便是天玄尊者”后,他是彻底失了理智,变得极度癫狂,他怒喝道:“住嘴。”
杀意浓浓,只见其手中腰间双刃即刻消失,化作二道光影锁喉而去。
金鼠顶开一柄利刃,另一柄则是将云天肩颈划开一条血口。
云天痛哼一声,跌坐在地,移目看去,姜王拦住了发疯似的男子。可一个眨眼间,黑影涌动,男子绕过姜王,来到云天面前,一拳挥下。
连连数拳打得云天口鼻溅血,好在几名兵士迅速制住灰袍男子。
姜王命兵士将灰袍男子以及其余长生门众带回,而后遣人将云天带到一旁处理伤口,并招来其女为云天上药。之后便与兵士同行离去。
惊心动魄的变化让人膛目结舌,待众人反应过来,忽是想起云天最后所说:“天玄尊者。”
“许言老先生先前不是说过,这天玄道人在天地劫难时为救苍生而身陨魂灭了吗?”
“许言先生,快告诉我等,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到底是?莫非这小兄弟真是无所不知?”
众人发难,许言轻叹道:“各位,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问了。免得惹祸上身。”话毕,许言挪动身体亦是离开了这个地方,那无力的落寞身影好似更加苍老了。
“小兄弟,你当真无所不知?”些许人离去,而些许人围上云天,迫切问道。
云天捂着口鼻,十分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小兄弟,你真乃神人。你一定得替我看看这日后的命好是不好呀。”
“也帮我看看什么时候我能娶到一妇。”
“我腰疼数年,何时才能好呀?”
……
云天顿时头大,又忽是灵机一动:“我学识浅薄,力不从心,很难替每个人都瞧出过往乾坤。但我认识一人,他此时正在邑上替人相时卜卦,若各位有意便请动身去寻那老仙。我这一身本事亦是他教我的,他可是真正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市集外,那手举白幡,气定神闲之人便肯定是他。诸位快快动身吧,去晚了就寻不见他了!”
打发众人后,云天长出一口气,然后怪哼了两声:“痛痛痛…”
“既然知道皮肉之痛,那你就不怕再像之前那般招来祸事?”少女跪坐着在自己被撕开衣衿的伤口上倒下清酒,酒水顺着肌肤流下侵湿大半衣物,那感觉好似虫噬,刺痛难耐。
“那长生门士咄咄逼人、目无尊长,听闻长生门人经常救灾救难,其舍生忘死之义让我钦佩,可那人所作所为盛气凌人,嚣张无比,哪有一点仁义可言?这叫我如何相信他们能保护苍生,又叫我如何不生气?”
“天地无情,乱世难存,世人贪生,又哪会有那么多舍生救难之人?若因以己渡人而身死留下血亲不顾,此不是愚笨之行?方才多谢你替伯父出头,可是亦请你多多考虑你的亲人,如有意外,便是亲者恨仇者快。那时你忍心让你爷爷为你日日夜夜肝肠寸断?”
“不,爷爷从小教我人敬还情,礼敬还礼。人生在世必当正直刚毅,以身贯天地之间而不愧心也。惩恶扬善,扶弱祛恶乃正人君子之行,若畏生死,又何以当之大丈夫也?再者,若是因此逃避,那么又与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有何异?又怎对得起那些曾经舍身渡人的侠者羽士?倘若真有一天人心皆亡,那我大疆之民也是灭之有理。不过呢,所谓传承当然是不会轻易消失的,承先人之志,奋励前行不正是我们这些后辈必行之事吗?观先人之记,遥想神皇伏羲女娲之世,他们不亦是奉献自我、坚定不移带领民众历经万险才生存下来。”
少女一愣,转而笑道:“你明明弱不禁风,且不识武艺。没有丢了小命就算万幸,居然还说得如此头头是道,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说罢,云天老脸微微一红,他自知说得过头了,便也埋首痴笑。
“真是千尺厚颜。”待冲洗过后,少女用干净麻布替云天仔细缠好伤口,然后大力系紧,云天痛哼一声,道: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包扎伤口。”
“你被金器所伤,我见兄长与兵士们皆是如此处理刀兵之伤,便学着这么做了。眼下没有药,你若无大碍,待休息片刻,便同我回去,到时给你找些疗伤药草磨成碎汁敷上,亦才能放心。”
云天抱手作礼:“多谢姑娘。”
忽是察觉到下身异动,云天由此想起金鼠似乎被自己压在身下,他靠近少女,悄悄对其说道:“姑娘,我给你看个宝贝。”
云天拉开裳摆,只见他是盘腿而坐,在那双腿间,裙袍下有一东西胡乱蠕动。
少女小脸羞红,气得全身上下起伏,于是扇了云天一巴掌。
“无耻!”
云天哭笑不得,抓出金鼠,放于手心,那小鼠在其手心上,二爪叉腰,鼠颊鼓得浑圆,似乎对云天压了它许久不满。
“方才几次救于我危难便是它。”对少女说罢,云天连连对着金鼠一口一个“鼠兄,多谢了。”
如此才让金鼠点头首肯。
这颇有人样的机灵金鼠让少女不禁一遍遍打量着它,确认它人畜无害之后,少女眸子里柔意连连,对其心生喜爱之意。
“这小鼠居然通晓人意。”少女捧起金鼠又是揉又是摸,金鼠豪不反抗,倒也显得十分享受。
片刻,不知为何金鼠突然变得上窜下跳,几下就蹦到地上,它扯着云天衣裳,挥起小爪指向溪林。
那不是狩猎之地吗?
云天没有多想,当下会意,也不顾伤痛便跟随金鼠跑进溪林。
等少女回过神来,她连忙喊道:“哎,你的伤口还未上药啊!你要去作甚?”
话音落下,早已看不见云天的身影。少女看向溪林又看向身旁的琴,心中几番挣扎,她跺脚抱琴追了上去。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