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3：妈妈的口述「版」
母亲说到祖父之死，王莽还有点零碎的印象。妈妈说这些事的时候，只有王莽的妻子宜春氏和嫂娘在边。宜春氏现在也是临近五十的人了，而嫂娘已过六十。听婆婆唠叨，是他俩生活中的乐趣之一。他俩乐意听通阴阳人说话，婆婆就象那个世界的使者。
那天，早晨阳光之下，俩人伴着老人，手里捏着针线。宜春氏说“你这红绿相间老虎鞋是做给谁的？看尺寸，不会超过三岁小娃娃的。你孙子辈的也都不止三岁，是给谁？”嫂娘说“是做给王兴儿子的。告诉你，莫外传。他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宜春氏说“男人**就象猫偷鱼。轻手轻脚的。到边上猛扑。我把他们王家数着排了下，还数王莽好些。也数他的本领大些。做为皇上，他有个八妻九妾的，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嫂娘说“从小我就看出了他的优秀品质。没有白废我的一片苦心。王兴没有他的支持，饭都没得吃的。做庄稼他吃了苦。做生意，他不会说，没有变通。只有做官史，吃俸禄，吃孝敬。知根知底的人说他虎假虎威，我看也是有点”宜春氏“顾着说话，忘了垫底”嫂娘哟了一声，说“这下坏了，得拆线从头再来。人老了，鞋子做得也不象个样子。想起当年做的第一双鞋，那才叫艺术哩。那年皇上刚三岁。做媳妇的为婆婆做双鞋也是应当。鞋做好后。往皇上那小脚上套，不大不小，正好。婆婆夸我的手艺，还以为我是个老手。其实，这是我做的第一双鞋子。我把鞋子给皇上穿上之后。我就往娘家去了。你的那位，哭呀，闹呀，我走到村头还听到他那尖锐之声。那双鞋就是现在这个样式。老虎眼用的是红线。胡须用的是白线。尾巴用的则是红兰相间。”宜春氏说“你不该把红线往眼上用，不如此，他不会这么凶的。”嫂娘说“你说什么？他难道又在准备杀人了？”
B：祖父之死在王莽的记忆里，祖父是在他三岁时的那年死的。他记得那个清早，嫂娘拧着红竹箩上门来了。她从箩里掏出一双老虎鞋麻利穿到小王莽脚上后，看了又看，试了又试。婆婆从媳妇满意的神情里猜着有心思。媳妇见鞋合脚之后就决定开口了，她说“婆婆，我准备回娘家去”。婆婆理解媳妇，做为失去丈夫的她，同样心痛没有丈夫的媳妇。她不吱声，沉默了很久，问“丈夫真的回不来了？如果又回来呢？”媳妇说“我扶养小孩，他回来之后对我的一切都会理解的”婆婆说“你年龄尚青，比不得婆婆，婆婆老了决定守着小儿子过日子。媳妇你年轻。还带着孩子。你回娘家之后有合适的你嫁出去。如果愿回来，你就回来。好歹王家有土地，外头又有靠山。生活寂寞，找一个人维持着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公公有四个女人。而四个女人也都有自己的靠山。社会宽容我们女人。而经书确绑我们的手与脚。风俗助长我们，为我们说话。你就自由地选择吧！”媳妇说“难得有婆婆这话，我这就走了”媳妇走了一截之后又回来说“我心痛你，婆婆，”，说完之后猛地转身就上了路三岁的王莽一会望着妈妈，一会儿望着嫂娘，他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不安。他见嫂娘走着不回头，他在母亲怀里哭得天昏地黑。这撒心裂肺记忆直到十八岁进长安城才忘记。妈妈拍着他的背。好象痛苦每拍一下就吐出一些。他记得，从那以后，他不再喝奶了。他品尝饭的味道之时，他总是想起嫂娘那香甜的奶。那种记忆固化在脑子里直到做了皇上他还不能忘记。悲伤和失望使他改变了对亲人的看法。亲人的无情，胜过一切的打击。他在悲伤之中哭着睡着了。那一睡就象过了一个世纪。
当他睁开眼时。他看见远远的地方来了支白旗白衣的长队伍。队伍之前是三条牛，拉着个黑黑的庞然大物。这物在他十二岁才晓得，叫棺材。棺材里躺着是祖父。祖父走的时候是拉着皇后女儿的手走的。大女儿对妹妹说“父亲眼没闭，心中有事”皇后看了看四周，该来的都来了，老爷子还有什么事丢不下心呢？她又看了下一辈子的人。淳于长来了，这是他最为喜爱的大孙子辈。还有谁呢？她又把目光转身老一辈子的。她想起来了王曼。那个前年上门之后失踪的二儿子始终是父亲的心病。政君扶着父亲的手，说“如果为了王曼之事，就请老爷放心。如果找不到王曼，我会对他的下一代给予特殊的关怀。”这话一出，祖父真的闭上了眼。
长大做上了黄门郎之后，王莽才终于弄清那队伍里头全是祖父身上掉下的肉蛋。那时，王家寨的人相信了，祖父仅有四个夫人，生养了八男四女。如今在祖庙里还能找出那刻录在谱上的名字：大儿子王凤，二儿子王曼，三儿子王谭，四儿子王商，五儿子王崇，六儿子王立，七儿子王根，八儿子王逢时。后来，在祖庙里发现刻在祖宗谱上几倍姑姑的大名，王莽开始佩服他的祖先是很开通的人。大女君侠，二女政君，三女君力，四女君弟。四个名字依次排列，二女皇后的身份并没有改变排序，引来乡邻对王家门风赞赏。下葬的那天皇后没来，乡邻们不理解。但大哥王凤把秘密守在心里。对于宫内权力争夺王家寨人不理解，那里隐藏的生死之战，只有在其位的人略知一二。
他记得那庞然大物到了山上之后别下到了个大深坑里。一位道仙风骨的人喊了声口令。但见尘土飞杨，平地里起了座高山。白幔象大雪一样压了过来。把王家寨变成了白的世界。在白色的疲倦里他躺睡在妈妈怀抱，做起童话的梦，迷蒙中有人在向他夺着。他惊吓地醒了之后，发现一大堆的小孩在那儿。他见大人一块，女人一块。他挣脱着一地。母亲见他走得稳，放手开心地在边上看着他。他往小人堆里去的时候，见那些这过他的人都不理他。小王莽，在地上拣了要棍子递给大个头的人。那友好之情，在旁边的大人看来是多么的动人。当时，他不晓得这位大哥就是淳于长。是他在十八年后上京城读书才晓得他就是皇后姐姐的儿子淳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