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昂日星官才挂起日幕,将日轮从海里捞起,九重天便忙碌起来。众仙侍仙娥不断进出,神官仙君亦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族各派,六界四海,八湖五荒举足轻重人物皆聚一堂。中自有鸟族各掌门,狐族首领,狐族大公子,二公主和三公主,与许多贵族亦远道而来参宴。九宵云殿头上布满喜庆的金边云作装饰,陆陆续续坐满了神君天将,衣香鬓影冠盖云集,一派人声鼎沸的花好月圆。
姻缘府门口,但见一小仙娥尖叫一声,大惊失色喊:“月下仙人!你要去何处?!快回来!”众天兵看去,是赤火红狐哧溜一下从他们头顶窜过,驾着云匆匆逃跑。众天兵一看,熙熙攘攘急急忙忙追上。
小仙娥见天兵追去,快步闪身出姻缘府走远,悄悄藏身角落里,从袖兜拿出一只小小的赤火狐,用术变回原本大小,急道:“我们快些走,那桌子变的狐狸骗不了他们多久。”
狐狸“噗”地一声化回红衣俊美少年的模样,活动腰背道:“哎哟,缩小咒挤得老夫这腰。”
邝露也摇身从小仙娥化回本貌:“今日狐妖大婚,我要趁她不备去栖梧宫,替我爹偷出她藏起的罄毒蚀脏蛊。”
“你爹?不是不久前才寂灭了?”
邝露三言两语将此事道来,月下仙人满脸难以置信:“小露珠,看来从前是小瞧了你。”说着,两人化成烟缕入了栖梧宫。
狐妖已在封后大典的路上,两人一阵翻箱倒柜,四处寻找,又施遍了各种术法,皆无所获。
邝露亦是急了:“怎会,一定在此。箐姨娘明明说见泽翠仙娘进来,还接过那纸包。此藤定在栖梧宫里,今日她封后,总不可能…”话音一顿,她似是想通,急急抓住狐狸仙衣袖道:“不好!快!我们要赶紧去封后大典!润玉有危险!”
一小仙娥恰巧走进房里与两人撞上,正是那日与狐妖构陷她那位,邝露眸色一凛扬手对她施了昏睡咒:“将她也绑上!”
天帝剑眉杏目,俊朗不凡。头顶金珠帘冠,着金丝绛紫龙袍,携着准天后的手缓缓步上万级天阶,步入九宵云殿,在帝后位前站定。准天后美艳妖娆,凤袍上极尽奢华,缀着各色华美宝石,头冠亦是镶金银翡翠,流光珠帘耀得人睁不开双眼。众仙神情迷醉,定眼看得目不转睛。
天帝潇洒挥袖,幻化出杯酒,举起道:“自本座登位来,众仙家鼎力襄扶辅佐本座平定六界四海。在座诸神论文通谈武达,可谓丰功德茂。此间山河岁月太平,众卿劳苦功高,本座不胜感激。今日本座大婚,普天同庆。在此,本座携诸位进酒一杯,敬汝等汗马功劳,亦敬吾天界大好河山,更敬帝后鸾凤和鸣百年比翼。”
诸神举杯齐贺:“我等祝愿帝后,龙凤和鸣,永结连理。”言罢,皆举袖将酒进下。酒入喉,诸仙似敛了心神,互为相看几眼纷纷坐下。
闻得有仙娘在旁侧唱:“新人一拜天地。”
两人相携拜下。
“二拜……”
“新人拜天地,可与旧人拜别了?”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声音在殿上响起,打断仙娘的话。
众仙循声看去,九宵云殿中央一人敛去隐身结界,现身站定在殿上,四下顿时寂静无声。
穿堂风穿梭流动带起满身潋滟红衣,月儿长眉下柳叶烟波带伤,脸上小痣如泪,千娇百媚得动人心魄。半头青丝以白瑜高绾发顶,墨发翻飞和着风中翩跹红衣如同翔于朝阳里的流苏火蝶,又如双尾红鲤水中散开的悠游。她腕上人鱼泪蓝光一现,幻化成幽蓝玄冰剑握在手中垂着。
是废后,邝露仙上。众神一时十分疑惑,她不是在为她爹守孝么?
天帝剑眉微颦,偏开杏目,冷淡令:“这是作甚?赶紧退下!”
邝露眸中泪光如涟漪漾开闪烁,轻唤:“润玉。”听得此唤,他回头望住她,眸中似有松动。邝露随即道:“你可知你身旁女子的真实身份?”
狐妖眼中露出一抹狡诈的精光,为了验证他是否已在她股掌中,她早告诉过他。
果不其然,天帝清冷道:“自然知道。”
她心底铺开阵阵痛感,唰地起剑指向狐妖,凄怆道:“你明知她是狐妖,也要娶她?”
此话在众仙中激起层层波浪,诸神面面相觑:“狐妖…?!”
邝露看着他坚决清冷的剑眉杏目,心下更凉了两分,若他是真喜欢她,并非受她所惑,又要如何应对?
狐妖眼扫过诸神,眼底稍纵即逝闪过一丝怀疑和狡诈,却是委委屈屈道:“邝露仙上,休得红口白牙诬蔑我。”
“诬蔑你?你先以妖术控制泽翠仙子下毒害我爹,又控制她将带妖气的吹箭筒放在我身上构陷我刺杀来使,再以惑人心术迷惑诸神众仙迫天帝废除我后位。此等种种,皆是诬蔑?”
邝露随之甩袖,便见一小仙娥倒在殿中:“这栖梧宫的小仙娥,当日口口声声说见过我去,但她身上却被妖气所控。”说着从怀中拿出显妖镜,照了照她,镜面显示果然黑烟妖气绕身,还带着丝丝幽幽绿光。
此话在诸神间似是激起千层浪,一时殿上众仙家议论纷纷。
只见天帝却仍坚持道:“你若不退下,休怪我手下无情!”
邝露眸中依旧凄清,朱唇却是莞尔:“好,你不是还没拜完堂么,接着拜。”说着垂下剑,往旁侧退开一步道:“只是,坐下无高堂,谈何成礼。你惦念着的人,我今日替你带来了。”
她赤红衣袖一挥,殿中即刻出现另一红衣女子,墨发朱唇,黑衫红袍纹样如鳍。
天帝脸色突变,如有骨梗在喉,半天说不出话。
众神看着有些亦认出来了,来人不正是当年太湖龙鱼族公主,天帝润玉生母,簌离?!
据说润玉登位前,她在洞庭湖与先天后斗术不敌,死在润玉怀里,成了天帝心中不可提及的痛。怎生此刻又出现在此?
“玉……鲤儿…”她瞅了瞅邝露的脸色,上前一步对天帝唤:“鲤儿。”
“不可能!不可能!”天帝震惊地后退一步。
簌离又道:“你听我劝,不要被这狐妖所惑。”接过邝露手中镜子照向狐妖,确实黑气缭绕。
诸神更是沸腾了下,陆续有仙家起身道:“陛下,此事异常蹊跷,望陛下三思。”
狐妖尖利一笑,转向天帝道:“无论如何,陛下给狐族的聘礼也下了,庚帖也换了,这便是明媒正娶。堂堂天家,现下是要抵赖不成?”
她所言非虚,众神亦一时语塞。她对仙娘道:“接着拜。”
“二拜……”
“且慢!”
狐妖已显不耐烦,抬眼看去,席间缓缓走出个浓眉炯目的青衣公子。
邝露与簌离望去,竟是:“彦佑?”两人同道。
青衣公子双手背后悠悠道:“妖娘可想仔细了,你可从未和天帝订过甚子婚约,分明是同彦佑定的婚约嘛。”
众仙大惊,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只见彦佑并未言明,只甩甩袖幻化出本庚帖,摊开,施扩咒放大,又使悬浮咒绕场一周。众仙看得清晰,上头写的的确是彦佑与四公主的名字,邝露亦顷刻看出那并非润玉的字迹。
狐妖一瞥,嗤笑:“我从不认识什么彦佑,又何来与他定下甚子婚约?这庚帖定是假的!下贴当日诸仙众神与我狐族亲信亦在场,签上字的分明是陛下本人!”
狐族纷纷附和,众仙亦想起确有其事。
“彦佑已与公主有肌肤之亲,公主难道是想过河拆桥?”青衣公子嗓音清清淡淡。
狐妖脸有怒意:“休得胡言乱语,败坏本公主名声!来人!”狐族兵将一听,将几人团团围住。见几人被围,恐再生事端,她拉着天帝,赶紧转向仙娘道:“继续拜!”
“二拜高堂。”狐妖拉着天帝拜下。
“不要!”邝露凄声喊道,上前要阻止,簌离和彦佑将她紧拉住。
“夫妻交拜。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