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昨(1 / 1)

更深露重,寒夜彻凉,今已何夕?

话说,天元二十一万六千三百一十四年,夜神与水神大婚,礼未成,政变。先天帝薨于九宵云殿,夜神大殿润玉接任天帝之位,掌六界,定乾坤。又于数百年后,亲率百万天兵天将陈兵忘川,与魔尊交战,胜负未果,于忘川河畔划界为盟,相约永不再战。

至此,战乱已息,六界安稳,西海升平,已愈千年。

新天帝生性孤寂,不喜热闹,亦不喜他人随侍左右,又尚未纳娶天后天妃,平日里更不好宴饮。虽贵为至尊,除了上朝时银龙袍加身,素来,也只着白衣。诸位上神仙上不禁不时感叹,千年万年,还从没见如此寡淡冷清的天家人。

虽是如此,陛下待各神平素温和宽容,那些个喜好欢闹的神仙,私下邀约仙友们聚饮也总是有的,倒也不至将九重天冷了去。

天帝心思慎密,处事稳妥手段过人,加之用人唯贤,又礼贤下士,不日便又将权力与因战乱而溃散的神心都慢慢笼回手里。为彰显仁德,仙班职位亦无作太大调动。天上地下,六界眼及之处一派祥和,让众神挑不出半点毛病。要说尚有可置喙之处,便唯有后位悬空这一点了。

但天上老仙油们随便都能活个千把万年,自然都是一众老油条,平素里除八卦又无甚其他乐子,自是知道不好提这一茬。

毕竟他们深知,天帝曾与水神定下婚约,但水神却于成亲前夜逃婚,不但下嫁天帝的异母弟弟——魔尊,更与之通过验心石。堂堂日月之主,头上三尺青草幽幽,冲冠一怒为红颜,才挑起天魔大战。

也因此,天界讨伐之声四起,天帝下了罪己昭,自裁受三道九天雷火,才堵住仙家的悠悠众口。不过,这都是已千年前的事。

现今,陛下日间在殿上与众仙家书。璇玑宫里一如既往寂寥冷清,常出入的也只有上元仙子邝露,为他端上一盏清茶,与魇兽相伴在旁。

此等种种,都是众所周知的。

而不为人知的,却是天帝日来身子渐虚弱。

当年天魔大战前,天帝为救水神修炼禁术用骨血炼制血灵子减了一半寿元,又私自开启穷奇封印将其炼化遭到反噬,虽说后来魔尊旭凤用赤霄神剑与莲台业火解了反噬救他一命,但终究是元气大伤,自裁受了三道九天雷火后更是每况愈下,一直用太上老君的仙丹调养着,只是因着六界刚定,而一直瞒着怕生出变故。

这夜,璇玑宫里燃着安神的熏香,邝露如常给润玉端来了调息的汤药,在他忙着批示公文的手边放了许久,也一直没有动过,眼看着就要放凉了。

她站在一旁给他磨墨,却也不催,只等他咳了咳,想起喝药这回事,她才用手中的灵气将那碗中的药煨热了递过去。

润玉将碗放在略显苍白的唇边,饮尽,不等他将碗放下,她就接了去,放在托盘上,顺势递上装着冰糖的小碟子,并在他手边变幻出茶具,沏上一壶香茶,置上一杯,并起了小炉子,将壶架上温着。又伸手变换了一件外袍,在他放下茶杯时为他披在肩上,动作行云流水,毋用他开口一句,已处理妥当,仿佛千锤百炼熟捻。

润玉又一轻咳,开口道:“邝露,不是跟你说了很多回了吗?本座既将你封为上元仙子,璇玑宫里伺候本座这等琐碎之事,你就不必再做了。”带点病态嘶哑的声音不冷不热,不急不躁,这清冷的夜晚里足够温和,却又让人听不出任何情感。

她温软一笑:“陛下还是夜神殿下的时候,邝露就已经在璇玑宫里陪在陛下身边。那时宫里只有我们两人,属下便什么都做,为陛下斟茶磨墨,布膳更衣。这么些年,都已经习惯了。”她顿了顿:“陛下莫不是觉得,属下没有以前周至,嫌弃了?”

“掌管六界时日历法,日升月降,四季更替,乃是四海流年顺畅稳固之根本。本座自是知道你能干,才委你重任。”他温淡道,似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又似无意的推却。

她低头屈膝行礼:“回陛下的话,邝露自知身兼要职,日里对待仙职事宜一点也不敢怠慢。”

直起身,她继续说道:“但是对于属下而言,侍候陛下也同等重要。的确,如陛下所言,看似琐碎之事谁也能做。若换作他人,邝露会忧心他们不及属下陪在陛下身边日子久,不知陛下的喜好和习惯。陛下身居高位,如果身边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那未免也太过清冷了些。”

她微微一笑:“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忠职守,亦会继续陪伴陛下,两头不误的。”说罢,不等润玉回答,她已拿起装药碗的托盘,躬身退了出去。

上元仙子的职位,即便不是她,亦有很多其他能干的仙子能做。但是他的寂寥和孤寂,沉重不堪负的过去,和达不成的圆满,这偌大的天界,除了她和魇兽,便没谁知晓了。贵为天帝,自是可以有很多仙娥侍候着他,但她们终究待他不过是君王而已。若是有人能知他冷暖,她也就放心了。

润玉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只敛了眼,眼底似是没有情绪,继续批示文书。他心下自知,她对他向来周至,对派与她的职责,亦处理得妥妥贴贴。千万年来她都无怨无悔地陪着他,又谈何嫌弃一说?

门关上之前,邝露瞥了眼坐在房中桌前低头的消瘦影子,又复垂下眼,仿佛压下了眼底的什么,又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什么。她爹今日来过找他,所为何事,她也是知晓的。至于她自己的心意么……

她垂头,见衣袖仿佛沾了星点的红,在她水蓝色的衫裙上异样的明显,遂习以为常地撩了撩袖子,将底下的绷带整了整,又施了点法将袖子上的红清理掉。

房中人从奏疏中抬头看了看已闭的房门,想起今日太巳仙人又央他给邝露指婚之事,垂下了眸。他念及太巳仙人爱女心切,自然也是知道邝露仙龄不小,已是到了婚配的年岁。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为她指婚,只是思来想去,好像都没有合适她的人选。

已娶的自然不必考虑,性子要好,身家也要清白,要能讨她高兴待她好,也要她喜欢,不然成怨偶一双,他亦不忍。他知晓她的心意,从那日她穿着落霞锦醉酒归来便昭然若揭,算都不必算。他对她当然是有心的,只是无意罢了。

况且,他的病况,都不知道可以熬多久,又何必呢。

上次太巳提及让邝露去别处历练,他大业初成,又被邝露听到了,她只说一心要追随他,死而后已。他也考虑到当时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信,便推说让她自己选,将她留了下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最忠心的干将,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现此事再提,似乎也真是到了时候,于公于私,他似乎都应当做个决断。毕竟是个女仙,总不能让她像自己一样孑然一身,形影单只,太巳仙人怕是也不会罢休的。

说起这位太巳仙人,邝露虽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却也的确是独女,也是他的掌上明珠。早在好万年前,太巳仙人在斗姆元君尚未被佛祖点化时已被告知,他身为武将,杀伐太重,本是个子女缘薄的神仙。

后来他一来无心继续东征西伐,二来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在先天帝登位时讨了个相对的闲职,已不征战好些年。若非后来邝露一心追随夜神大殿,怕是也不愿卷入朝中之事。

先天帝在位期间虽然也不时有些风浪,但与之前夺嫡时的腥风血雨较之也尚算是太平。然而太平之下总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他一边防着自己卷入过多纷争,一边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看着天帝天后的脸色。一来二去,自当是越来越圆滑油泼不进,仗着以前的些许战功,因此仙途也尚算平顺。九重天上的日子如金蚕丝锦般平整的一点波澜都不起,他便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得个后人好陪伴自己。

殊不知,娶了一房又一房皆无所出,又知道自己子女缘薄这个事,遂求了缘机仙子,意思是若有超出因果命盘外的孩子,他愿意抱养。问了玉虚十二仙,说是若他们闲来无事,种得的什么瓜果莲藕得了灵性,他也愿意收了来做自己的孩子。

不想,最后却是在一次在与观音大士对弈时,见了净瓶柳叶上的两滴凝露,晨露润物生万花,夜露彻寒纳百凉。吸收了天地灵气,又因日日听道法生了心智,圆滚滚却带又明明带着两分娇俏的生气,让他本来已打磨得滑溜不已的老心平白地软了一软。

遂讨了来,用三生莲叶好生将养了九九八十一周天,这才养出了小凝露的一点真元。并着向玉虚十二仙要的生肌果,给那露珠做了个载体,又拿出了旧时征战时得的上古神器邝韵玉壶,借着玉瓶中的灵气再滋养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了个娇滴滴的小女娃。

因着她真身是两滴露水,又因着滋养她的玉壶因而唤做——邝露。

邝露出生时因着不是灵修结合自然生得,而是后天锻造的仙身,仙体本就有些羸弱,仙根亦有些不稳,着实让太巳仙人操碎了心。所幸他府里的六房姨太也都喜爱这个孩子,连着他,真可说整个太巳仙府七星拱月般将小小女娃托在手心养着,无生身父母,却得了许多的爱。

许是因此,当她幼时见到孤苦伶仃的润玉,才忍不住想分他一点爱吧。像是那些得了很多糖果的小孩儿,才舍得同别人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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