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龚榅喝了一盏热茶,又马上吐出来,“呸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怪的味道还有点臭臭的”
康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盖子没合拢的茶罐,百无聊赖:“不知道,祭祖那会随便捡的叶子。”
龚榅:“”
解蔷病重的事没一天功夫就传遍了军中,不少奏折流水般送到勤政殿里,要求皇上重新选出一个合适和北旗统领,解蔷已是有夫之妇,抛头露面,混迹军旅,成何体统。
北旗的人本就忿忿不平,打听到其中还有明王府的一笔,陈值差点没拦住,让江决抄着弓箭射人家去了:“干什么想造反吗你是北旗禁军,不是解府私兵懂么”
江决红着眼,怒火攻心:“就让他们这么欺负老解吗”
“趁你病,要你命。”汪悔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仇老子记下了,老子”
“你记下又能怎么样”陈值把马鞭一摔,大家都不说话,“我刚才说什么了是不是想造反一个两个真当没人能治了是不是咱们算什么玩意儿上面军饷一停,咱们算个蛋”
“那总不能让咱头儿受委屈了啊。”汪悔缩着脖子挨骂。
“闫大人难道不会向着咱们么咱们是禁军,直属于陛下的军队,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懂了么”陈值歇了口气,“都冷静点,各位,这事儿不一定是件坏事,看着吧,相信太子殿下和闫大人,咱们一定能等来一个好结果的。”
“但愿。”江决也垂下头,搂着长弓,坐在校场高高的草垛上,马尾被风吹到脸前,遮住他的五官。
明王府中,龙佘依旧靠坐在霄汉阁倾斜的屋脊背上,身下是鳞片状的黛瓦,他抱着剑,看远方的云霞。
二楼的窗棂上依靠着一个人,玉冠玉面,蕊黄常服,第一颗扣子开着翻领,露出内里精致的绣纹。
惜儿托着盛放了茶点的木盘在距离外恭敬地说:“王爷。”
康安收回远眺的视线,忽而发觉房间内重重纱帘屏风,视野逼仄,光线晦暗,就连不远处躺在床上的人都变得朦胧起来。
“王爷”
“说。”康安这才望向企图靠近的惜儿,他皱着眉,又松开,这里是霄汉阁,有侍女才正常。
惜儿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吓得不敢再靠近,怯生生地开口:“这是霄汉阁今儿做的点心。”
“拿走。”康安嫌恶地转身背对着她,继续在那个大敞开的窗边吹风。
木盘颤抖着,邻近的两个瓷碟磕在一块,发出轻微的脆响。
惜儿眼睛睁大,不敢乱眨,缓慢又仔细地往屏风外退,没有磕碰到任何物件。
房间内又只剩下一站一卧两个人,康安走近床边,看着还在昏睡的解蔷,一天下来憔悴了许多。
他坐在床头,靠着床架,眼神游离。
好端端的解蔷就这样突然倒下了,害死怪吓人的。她一病,就连康安都觉得王府里这一方天地都暗淡了。
才短短半个月,他就快把之前七年的王府忘了大半,忘了王府本就是这样的
好像也不是,在父王还在世的时候,王府里每日都特别有人味儿。
太久远了,本色是什么,人心早已模糊不清,双眼还如何去窥视清楚。
康安手掌撑在解蔷的枕头边,不知不觉滑进枕头底下,指尖碰到了一些异物。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只青黄色的蚂蚱,用细绳编织成的,街外很多小贩都会卖这个小玩意儿。
康安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解蔷,没想到她还会编这种,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蚂蚱在康安手里被翻来覆去的研究,观赏。
一只手轻轻的拿过去,康安转身,解蔷半撑着身子,正虚虚握着那个蚂蚱,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把蚂蚱放到心口出贴着。
“醒了要吃点东西吗”康安问她,眼睛在她的眼睛和蚂蚱之间来回看。
解蔷摇摇头:“多谢,我”
她停顿了很久,康安耐心地等她继续说:“麻烦了。”
她煎熬的过程中,知道发生的这一切,才会有那么强烈的挣扎和反抗。
这算不算是变向的一种示弱,康安听到这里,心里暖了一下,没有表露的那一点不安也轻轻地放下。
“哼,以前你还笑话本王,现在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了吧。”只可惜康安不是那种暖心体贴会照顾人的角色,什么好话到了嘴边,打几个转说出口后,就变了味道。
明明只是想告诉解蔷,这种滋味他也挨过,他知道不好受,他不会对她“落井下石”的
这人啊
解蔷心烦意乱地抓了一把散开的头发:“咱俩不一样,而我又何时笑过你”
怎么没有笑话过在围场笑他残疾的是谁在桂子林里笑他废物的是谁康安撇开头来,嘴硬说:“结果一样就是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别痴心妄想了,拉我下水陪你一起堕落吗不可能的。”解蔷把蚂蚱重新塞回枕头下,“这是我枕头底下的,你不问自取是为贼。”
康安偏要拿她的蚂蚱,他迅速敏捷地把手探下枕头底,连同解蔷没来得及松开的手一起,把蚂蚱抓出来:“你这什么东西长得那么可怕,你想要害谁”
这能害谁当她的宝贝草绿蚂蚱是什么阴损物件吗
解蔷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丹田无力,喊声也弱了不少:“有病吧哪里可怕了你是不是瞎”
“你骂本王你忘恩负义。”康安甩开她的手,起身面对解蔷,俯视她,“整个王府为了你人心惶惶一整天了,到你跟前一个好脸色都没有。醒过来就咄咄逼人”
“是谁先开的头是我吗什么狗脾气,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解蔷反击回去,“你看看你平日里,对王府里的人都是摆着一张臭脸,就会败人兴致。”
什么叫臭脸败坏谁的兴致了康安甩袖发怒,为自己洗冤:“本王是他们的主子,供吃供住还要看些奴才的脸色过活本王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看不起天生贵胄。你多能耐啊,你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谁看你不眼红啊你多骄傲啊,光耀门楣呢就你有本事,心里想着那些一辈子都被权势踩在脚下卑躬屈膝的下人,你伟大。我们这些姓康的、姓魏的,可能不比他们姓邱的在你眼里有份量的,我们就是吃白饭的废物,不是么”
解蔷没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她没有想过什么为了弱小的人站在皇权的对立面,还有就是她万万没想到康安是这么看她的,那么其他的世家呢也是这么想的么
解蔷目光如炬,病中的人心思不仅敏感还异常脆弱,淡淡的委屈爬到了鼻尖,看起来真是又气又冤,可怜得很。
康安被她看到有些心虚:“本王说的不对么”
解蔷气笑了:“不对,也就对你这个明王殿下罢了。”
康安满心的狼狈,咬紧牙关:“行,本王也不管你了,你也休要来管着本王。”
“谁要管你,三年一到马上和离,我管你去死。”解蔷调下床,不忌讳康安在场,利索的套上外衣。
康安退后:“自然,谁不和离谁是狗。”
“爱谁谁,反正狗不姓解。”提上黑铁,解蔷风一般匆匆离开。
被抢先一步的康安又气又屈辱,他在女人面前,在自己的王妃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还真不是个男人。
可不是么,他名声在外,一直都戴着一个窝囊废的帽子。
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