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最后在那间破烂的屋子里，因为患了腿疾走不动路，而一天天，一天天饿死的样子？”袁小姐问道。
\t“饿死？对饿死，她是被饿死的！我错了，妈！”李博大哭起来，甚至跪着爬到了袁小姐面前，抱住了袁小姐的腿：“妈，我错了，儿子晓得错了……”
\t袁小姐说：“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非扒了你皮不可。不过谁叫你命好，碰上这么好一个妈，还有这么好一个女儿。你如果真的知错了，就带我们去找你妈的坟，到坟前给她磕几个头，然后做一场法师，超度她吧。”
\t李博看着袁小姐，愣了差不多半分钟，终于点了点头：“去找她的坟，这就去找她的坟。”
\t老太太的坟头被埋在磨盘山上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因为从来没有人清理过，坟头上已经长满了杂草。
\t此时已经快要破晓，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t李博注视着母亲的坟，眼眶里有东西在打转。在那两行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出来的时候，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不停给坟头磕着头，不停地说：“妈，我错了，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你啊！”
\t袁小姐从布袋里掏出东西来，摆了一个简单的道场，做起了法事。
\t不知道李博磕下了多少个头，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出现在了李博面前。这影子正蹲在他跟前，露出一个微笑看着他。李博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母亲。他一下子呆住了，不躲不闪地望着面前这并不实在的母亲。
\t“博儿……”
\t李博一听见母亲的话，泪如雨下，这个成年男人的哭声倒是感染周围的几人。
\t母亲伸手摸了摸李博的头发：“你看你，头发也不理，胡子也不刮，衣服还这么脏，可不像你啊。”
\t李博伸手想要抓住母亲的手臂，不料却抓了个空。他问道：“妈，你不怪我吗？”
\t老太太抿着嘴，轻轻摇头。她说：“你是我的儿子，长再大都是我的儿子，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娃娃，妈咋个可能怪你，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如果有下辈子啊，妈一定给你一个像样的家，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t“妈，我错了，这些都不重要，要是真有下辈子，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好。”李博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恳切。
\t袁小姐知道他这些年也一定不好过，内疚和自责充斥着他的内心，他躲无可躲。他不敢面对母亲，不敢面对女儿，更不敢面对自己曾经的过去。他不知道母亲和女儿会不会怪他，这一切悲哀的结局，都是他一个人种下的，可这结局又远远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亲情和人性的审判，会粉碎他的心。他除了逃避，似乎别无选择。
\t老太太将儿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让开身子：“你看，还有哪个跟我一路的呢！”
\t李欣然从老太太身后走过来，见了自己的父亲，她说：“爸，你终于肯见我了？”
\t李博不好意思地擦着眼角，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儿。
\t“我死之后，我带着奶奶来找过你很多次，无非就是想问你把奶奶埋到哪儿了，找不到坟头，奶奶没法收回脚经，就没法投胎转世，可你总是躲在那些红绳、铃铛后面，我进不去你的屋子。”李欣然说。
\t李博不敢睁眼看女儿的眼睛，他说：“都是爸的错，我不配做你爸。”
\t“行了，现在奶奶走完了这最后一步，能够见到你改过自新，我们也都放心了，我和奶奶都是你的至亲，我们都希望你以后能活得越来越好，我们与你的缘分，只有等到下辈子再续了。”说着，李欣然看了奶奶一眼，奶奶朝她点了点头。
\t作别了袁小姐等人，李欣然与奶奶就朝着山头上走去，最后隐没在了混白的天光之中。
\t听完了这个故事，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
\t“后来，我又有一次去成都，是发生那事的三年后了吧，我又去找过那个李博。听他说，从那事之后，李博又重新找了个新工作，还跟一个离异少妇结了婚。这个少妇替他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儿，其中一个女儿左边屁股上有一块胎记。”袁小姐说。
\t“哦？莫非……”
\t袁小姐点点头：“对，据他说，李欣然身上同样的位置上也有这样一块胎记。”
\t“那另一个同胞姐妹，不会是……老太太吧？”我作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t袁小姐咧嘴一笑：“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呀。”
\t兰冬在一旁咬着吸管，他说：“真是便宜了这个李博，我要是他妈，非灭了丫不可，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就不该给他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t“呵，毕竟血浓于水，如果老太太因此记了恨，这事可没那么容易收场，再说了，让他改过自新可比灭了他更有价值。”乔山说道。
\t袁小姐也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这个李博的遭遇也挺可怜，从小的际遇让他形成了狭隘的心理，可总不该忘了人的本性，你可以记恨贫穷，努力摆脱贫穷，可父母终究是给予我们生命的人，即使用一辈子的好来对他们，也还不了这恩情。”
\t袁小姐说着，眼眶里有什么东西闪动起来。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t袁小姐突然一笑：“得了，这个故事先收个尾吧，接下来，给你讲一个两姐妹的故事。在遇到这两姐妹之前，我还替乔山做了一场法事，超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