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回城的路上,即将要进城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大批持矛披甲的士兵,如意连忙将马车从官道上赶到一旁的杂草地面上,让出道来。
觉察到马车停下,白薇掀起车帘问:“怎么停下了?”可帘子一掀起便见到了那浩浩荡荡的从城墙门下整齐列队踏步而出的官兵,为首的几位坐位军马之上,手持霍家军的军旗。
这时紫苑也伸出头来,“这是霍家军!他们这是要……赶往驻地?”
“这都十一月了!怎么这个时候才要去驻地?”白薇问。
紫苑回头稍稍望了一眼琅玥,然后小声道:“本来今年的新招募的新兵九月底之前就要前往驻地了!应该是出了魏迟将军的那件事,兵制军号重新安排,所以才推迟到现在!”
虽然紫苑说的小声,当琅玥就坐在她身后怎会听不到。此时,她已经掀开马车左侧的布帘,正好望见那霍家军的旗帜带着长长的队伍从面前经过。
霍?
见到旗帜上的“霍”字,她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还有这些随军出征的将士们。以前,若国有战事,父亲都会随魏将军出征,即便没有战事,每年也都会随军队前往各个驻地巡查,操练,防守。而如今,那样多的士兵将领却再也不会用父亲的身影了。本来今年,两位兄长也要随父亲进军营的,如今军营是进了,可却是另一番光景!
来送行的人群中有一架马车垂有锦绣织云帛,车身上纹有腾云纹,配的两匹马也是那通体毛色乌亮,没有一个杂毛的纯种骏马。这是四品以上朝中要员家中的官车,最明显的与平民马车的区别便是那腾云纹——寓意步步高升之意。
这官车被那车夫停在官道的另一侧,车帘掀起,走下了两位身着狐裘大氅的妇人,一位四十多岁的年纪,另一位则是满头银发的老妇。
中年妇人搀着老妇下了马车,那老妇急急忙忙的朝前面走去,随后队伍中的一白,一棕的两匹高头骏马来她们面前。马上的两名少年翻山下马,同时跪倒在老妇的脚下。
“祖母!”
“奶奶!”
年纪稍长的那位称呼其祖母,而那位约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便称其为奶奶。
“快起来!快起来!”老妇连忙扶起她的两个孙儿,面上老泪纵横道:“这都还没到弱冠就去军营那等艰苦的地方,奶奶我真是心疼啊!这要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怎么办?你那个爹怎么就忍心让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去那营中受苦啊!”她说着又是忍不住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身边的中年妇人本来是能保持住情绪的,奈何被这老妇的几句话一说便也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祖母!”年纪约有十七八的少年安慰道,“逸儿与星弟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祖母请放宽心!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
“是啊!奶奶!我跟大哥待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你就放心!只管在家里等着我们回来!”
老妇连连点头,攥着两个孙儿的手心中万分不舍。遂又对着年纪稍大的少年道:“逸儿!你是大哥,可要好好照顾星儿!”他点头,“祖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星弟!”
“逸儿!星儿!娘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可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可别累着,饿着了!遇到事儿也别勉强!多跟营中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好好学学!你父亲他爱面子,你们怕是少不了要挨训,可千万别跟他对着来,低头,认个错就过去了!啊!”中年女子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她的两个儿子,接着又对着大儿子道:“逸儿!你是哥哥,星儿这是第一次进军营,你可要照顾好!他性子顽劣,可千万别让你们的父亲给揪着什么错了!”这在军营可不像家里,稍微犯点错可就得军棍上身了,她真是想想就担心啊!
这少年立即对着他的母亲道:“娘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星弟!营中的规矩也都会好好教他的!这里风大,你还是带着祖母回去吧!”
“对!”年纪小的听了他的哥哥的话连连点头拉着他的祖母道,“奶奶!你身子不好就别站这儿了!赶紧回去吧!”
老妇望着懂事的两个孙儿,心中一暖,眼中老泪便又下来了。
突然,一个劲气十足的醇厚男声猛然响道:“又不是去受罪,你们这是做什么?过几个月不就回来了!”随后对着中年女子道:“你也真是的!带着老夫人在这风口上吹,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中年妇人被他一训,也不知是否自知理亏连忙就低下头去。老妇见状不高兴了,她抬着头望着面前站着的儿子道:“要不是你非要在年底带我两个孙儿去那个什么蜀中,我能站在这儿?我今年这年都过不好!”
“老夫人!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该历练历练了!我当年进军营的时候还不到十岁!”
“你啊!你就跟你爹一个性子!”老妇望着自己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亲!你还是带祖母回去吧!时辰不早了!我和星弟也该上路了!”
“是啊!娘,你跟奶奶回去吧!”
几番辞别,在夫人们的依依不舍中,两个少年抬腿上马,跟着他们的父亲,跟着军队上路了。当他们的马经过琅玥的这辆马车时,琅玥刚好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于此,他们便又再次错过了。
此一别便又难再相见。
待到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去,琅玥她们的马车便驶上官道回了城。
石卓骑着马回到石宅时,丝丝正站在石宅门口等着他。见石卓回来,丝丝连忙上去接过他的缰绳道:“石公子!你总算回来!下午,你刚走,这皇宫里就来人了!”
石卓下了马望了一眼丝丝,他虽不意外,但却也觉得这宫里的人来的也太快了点!“来的是谁?说了什么?”
丝丝道:“是一位什么淑妃身边的太监,他带话说让我家小姐进宫一趟!公子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这时石宅一位下人上前接过缰绳拉走了马。石卓只是看了丝丝一眼便踏步进了宅子。丝丝看不明白他眼神的意思,心底直犯嘀咕,顿了顿才追了上去。
石卓来到自家庭院,阿兰正与一只大黄狗逗趣。她拿着鸡爪子丢出去,大黄狗立即跑去叼起来,再嚼吧嚼吧给吃了。
“十五本来还吃素心包子,给你这么一搅和它还能看上素心包子吗?”石卓上去召回了自己的狗,狗儿舔着舌头对着它家主人的腿边蹭,石卓摸了摸它的脑袋打发它走了。
阿兰收起那盘鸡爪子对石卓道:“它是狗,得吃肉!你给他吃素包子,不是虐待它吗?你家又不是吃不起肉?怎么这么小气?”
丝丝见她家主子没说什么好话连忙上去拉住阿兰,脸上呵呵笑道:“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小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丝丝此时是为了阿兰有求与石卓,可阿兰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对着丝丝道:“我是替这狗感到不值!跟了这么小气的主子,连肉都不让吃了!”
“你还有心思替它着想,也不好好想想你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我偏什么都不做!看谁能把我怎么样?”阿兰头一扬,双臂抱胸道。丝丝一见立马上前拉开她的双臂道:“小姐!那什么淑妃是皇帝宫里的人,你要是不理会她恐怕有碍邦交啊!”
石卓听了连连点头,指着丝丝对阿兰道:“你的这个护卫丫头可比你要懂事多了!你要是不好好考虑她的话,事情再这么恶化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阿兰瞪着眼看了一眼丝丝,丝丝低下头去。接着石卓便又开口道:“那王莽好歹也是正三品官员,你要摆脱他随便亮一亮身份不就完了,还非得给他一鞭子!这鞭子打哪不好,还非打在他那脸面上!”
阿兰想到那鞭子下去的地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此刻想来还是解气的很。“他活该碰上了我!一个贪图美色的淫徒,我真该都多给他几鞭子,好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
“你啊你!”石卓指着她的鼻子,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你打的是舒坦的!那王莽几个月恐怕都不能出门了!可这口气——他也定不会咽下去!他明面上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他那女儿若是在那皇帝跟前说你——一个他国的公主,来这南陵出手伤人,伤的还是朝堂高官,明显有损国威,有碍邦交!在邦交这个问题上,你们乌羌是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的!趁着皇帝还没想好怎么了你,赶紧备上厚礼去礼部尚书府登门谢罪吧!”
阿兰一听还要谢罪,又嚷嚷了起来,身边的丝丝连忙拉住了她。“行!行!”丝丝直点头,她家小姐还要再开口又被她堵下了,拉着就要走了,可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问:“就去那礼部尚书府就行了?不用进皇宫了?”
石卓望着这个尽忠职守的丝丝,笑了笑道:“你放心!只有去了礼部尚书府谢个罪,那宫里才算进去了!你若不去尚书府,即便进了宫,还得再去趟尚书府!不过,去谢罪不仅要有谢罪的样子,还有大张旗鼓的让别人都知晓!你们来临阳,暗里还有其他人吧,全都叫上,有什么财物也都带上!别让人轻看了就行!”
“你连这个都知道?我凭什么……”阿兰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丝丝连推带拽的拖走了。丝丝这个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其实心思老陈的很,石卓的话她可是明白的。这谢罪自然是要做出样子让对方必须接受才行,这财务也必然是要让对方觉着也不亏,这事到日后才不会又被翻出来。她当然也明白,这南陵的皇宫,最好还是不要进,她们一个小小的乌羌,请一次没来,自然也不会再请第二次了!此事只有让王莽觉得自己也不吃亏就行了。
其实这些个道理阿兰怎么会不明白,她只是脾气傲,拉不下脸,非要等着石卓跟丝丝给自己找好了一个个的台阶,最后才能故作拗不过他们的样子就这台阶下来。
对于清楚阿兰性子的石卓望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只盼着阿兰憋住性子,好生的去谢个罪,她的麻烦解决了,自己才算是松口气。他现在要顾着琅玥周全,真是挪不开的精力去给阿兰收拾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