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会漫过梦想,在一浪一浪的冲刷中将人冲迭得遍体鳞伤。珊瑚还是幸运的,最起码,梦起时她已然醒了,醒了才知道,什么是吃喝拉撒。不醒,便如被赶走的翠玲一样,后悔的时候,都已经物是人非矣。
公主再来的时候,卫溱便故意向她抱怨说珊瑚要嫁人了,她不仅要陪嫁一笔还过得去的嫁妆,还得重新物色身边人手。公主小小惊讶了一番,继而舒心地笑道:“不过一个丫头,你多陪些少陪些,总是由着你自个儿的心意,何必烦恼。”
卫溱目的达成,故意打趣道:“呀,听嫂一句话,胜读十年书啊!现在不烦了,到时候再想好了!”
就这样,卫溱迅速在不经意间弥合了一道与公主生份的暗缝。男人间总是更容易为钱财离心,而女人们则大多为男人而闹僵,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中秋过后,耿青嫁了鳏夫孟田,因着她在沿江村这边的兔舍已有规模,两人一商量,干脆孟田带着老娘和幼子到耿青家落户生活了,省得麻烦。
本来耿青娘儿俩自赵牟接走卫溱后就致富了,耿青在老娘的撺掇下也公开了女儿身;再加上她还养了兔子,从此好些村邻也跟着沾光了不少光,特别是老村长家,他的小孙子段良柱跟着耿青在养兔子,成天青姐叫得贼甜,耿青也没什么伴儿,便也诚心待他。所以村长听得小孙子回家说耿青心眼儿实,便处处照应着他。
人一转运,这好事便接踵而来。大春娘很是笑话了耿青段时日,后来发现人家吃的好、用的好,生活跟以前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她的风言风语在村里也没什么市场,便老实了下来,后来她知道妯娌村里有个鳏夫孟田,她便带着看笑话的心思介绍给了耿青。
左大娘一听气的不行,她们娘儿俩长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儿不成?可是人家耿青一听那孟田还有一个岁把的儿子,立马就提出相看相看的要求。大春娘一看好像有戏,当时就跑回家叫自己妯娌回娘家一趟问问孟田的意思。
孟田有什么问题呢,听了耿青的情况都没有犹豫一下的,只说愿意一见。想想也是,他一个人养着老娘和儿子,老娘身体还不好,他早已经不堪重负了,听说耿青为人老实,又是村中冒尖的富户能手,只担心人家看不上他。
大春娘一走,左大娘就数落耿青:“你说你个黄花大闺女,咋就愿意了?人还带着个拖油瓶,你还给人家养崽子,窝心不?”
耿青自卑了这么多年,就算乍富,内心肯定还是有阴影的,再加上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否生育,所以她这才愿意跟这有儿子的孟田一见。见老娘义愤填膺,她好声好气地道:“娘,咱娘儿俩虽有村长照应,终究不是长法啊,还是得有个男人撑家才是。”
“这话儿说的没错,可你不能饿了连狗屎都吃吧!”左大娘有点口不择言。
“娘,人家死了媳妇儿就是狗屎啊,咱爹也不在了呢,你这不是……”话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暴栗。
“小兔崽子,再敢这么不着调的,信不信我呼扇你!”左大娘怒了。
“娘”,耿青不知从何说起,便将自己身有缺陷、可能生育艰难的怀疑说给她老娘听了。左大娘听了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瞎白话,哪有这种事儿!”其实心里面多少也有点儿虚了。后来经不住耿青缠磨,还是点头同意先见见人再说。
约了日子,孟田拎着提前进山打的两只山鸡来了沿江村。大春娘和她妯娌老早在村口守着,一边等一边闲嗑牙。
大春娘兴高采烈道:“这回要是成了,咱的谢媒礼可不老少。”
“嗯,眼瞅着小青子变大姑娘了,还一翻脸儿的发达了,真是让人不好想”,她妯娌又羡又嫉,毫不掩饰。
“可不咋地,赶明儿她嫁出去了,咱就把她那宅子给整下来,咱们也养兔儿!”大春娘真敢想。
“这话可别说早了,人家左婶子还壮实着哩!”
“嗤,壮实啥,这人年纪大了谁说的好哇,不定哪天就没了!”这大春娘嘴巴贱的要命,人家就算有什么,那也没她什么事儿啊。
“噫,可别咒人家,这世道还是好人有好报,可别再呱叽了!”她妯娌也听不下去了。
“呸,啥好人有好报呀,我瞧着那些坏心眼子的人都过的挺好的,生的孩子也都有屁眼,你瞧着哪个恶有恶报了?不说别的,就青儿她娘儿俩,一个死了男人,一个**都长不圆,她们干了啥坏事儿了?我瞧着她俩怪老实的!”大春娘的嘴巴简直就是个点了火的炮仗,扔哪儿炸哪儿。
“得了,别说了,瞧你这张嘴跟砍柴刀似的,别跟人做了好事儿,人家也不感谢你,图啥!”好歹还有个清醒的。
“图啥,咱能图啥,叫她分两笼兔崽子给咱她干不?迟早还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
“行了,你瞧瞧人是不是来了?”妯娌暗皱了下眉头。
“来了来了,快瞧瞧我这头发丝儿没散吧?”大春娘还发起花痴来了。
妯娌看了一眼道:“人家又不是来相看你的,讲究啥!”
“哔哔啥呢,我这大媒不把这形象整好,还不直接影响人家老光棍儿对青儿的好印象呐!”亏她说的出口,嘴巴也蔫儿坏。
妯娌听得硌人,也懒得理他,只对着远处的孟田直挥手。孟田小跑着过来呵呵笑道:“三姐,等着呢。”说完又朝大春娘腼腆地笑了笑:“嫂子!给添麻烦啦。”
“啥麻烦,好事儿!”大春娘一挥手,带头朝村西头的耿青家走去。
到了地儿,耿青母女热情接待了一行三人,坐下倒上茶,孟田显得有些拘束,茶碗都不知道怎么端起来好。左大娘事前听了耿青的交待,便带着俩嫂子坐一边喝茶吃零嘴儿。
左大娘一看今儿除了瓜子、松子还有几样点心,伸手在腰上抹了一把就朝一盘桃酥饼抓去:“噫,这啥玩艺儿,瞧着可真好看,能吃不?”
“吃吧吃吧,这是青儿的朋友托人从南边捎来的,吃着嘣咯儿酥脆,等会儿给大春和忠儿包些回去!还有那几样你们都尝尝,看哪个好吃!”今天左大娘特别敞亮。
“行,那等会就不客气了哈!”大春娘的字典里只怕就没有客气二字。
耿青本来就有点男孩子的利落,聊了一会儿见孟田始终有些拘谨,于是笑了一下道:“我带你去看看兔子吧,它们可是我的活宝贝。”
孟田连忙起身道:“哎,行!”
大春娘见势抓了一个桃酥塞嘴里也准备起身跟着一块儿去,左大娘拉着她道:“歇会儿吧!有啥好看的!”
大春娘见妯娌对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嘿嘿地又坐了下来。
耿青带着孟田到了后面兔舍一指道:“呶,现下兔子还不算多,明年我打算再把这里扩建一下。现在就我和娘,每天还要打扫兔舍,有点儿忙不过来。”
孟田好奇道:“每天都扫啊?至于吗。”
“当然了,有时候一天还要扫两回呢,看情况吧!”耿青说起她的兔子,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两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孟田操起一把扫帚道:“要不我帮你扫了吧,总归每天是要干的。”
本来还没到打扫的时候,况且这兔舍内的接粪板和排粪沟都是不足为外人所道的,这是她和卫溱两人一起研究捣鼓出来的好法子,兔子怕湿,所以兔舍下面的接粪板以及舍内的排粪沟都设计有一定的坡度,尽量不使其粪、尿在舍内积存。所以,这兔舍轻易是不会让人进去的。
如今孟田好心要打扫,耿青虽见他老实巴交,但还是笑道:“这打扫都是定时的,这会儿还不到时候,过会儿该喂食儿了,晚点再来吧!”
孟田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强行献殷勤了,看到里面树干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了四个歪歪倒倒的字,他奇怪道:“那写的啥字?”
“哦,闲人免进”,耿青以前是不识字的,跟卫溱一起,她本说跟着人家识一些字的,后来忙生计没有顾上,等卫溱回京,她便下了苦心学了些字,大多她也会写。除了给卫溱写信的时候,需要找人代笔,平时一些基本写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孟田十分惊讶,耿青见他瞪着眼模样儿特别傻,忍不住“噗哧”一乐。孟田反映过来尴尬道:“那……那我们就不在这儿站了,到前面去吧!”难怪刚才他主动要求帮她打扫,她婉言给拒了呢。再一想人家不仅家境富裕、还识得字写得句,他就有些心虚了。
刚走到前面,耿青突然低声道:“孟哥,我跟你打开天窗说吧,省得浪费咱俩时间。”
孟田瞪着眼睛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竟不知道回应。耿青见他木讷中透着老实,笑了一下道:“跟你明说吧,我这人跟一般女娃子不大一样,有点缺陷。”
“这个三姐跟我说了……”孟田一紧张给亮了底儿。
“哦!”耿青点了点头。
孟田反应过来手足无措:“那个……你别见意思,你的情况我大致都知道,我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我是这么想的,两人凑一块吧,老了是个伴儿……我这人不会说话,意思你能明白不……我就是有一把子憨力气,大字也不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