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兰香挪到小玉面前,突然躬身拦嘴凑近她耳语了两句。小玉听完脸色变了变,本想骂几句世态炎凉,见少宣母子都侧着脑袋望着她,她咧了咧嘴道:“好吧,这件事情也不牵扯姨母了,我们自行解决。”
“行,你倒是说个章程”,郭母也不以为意。
小玉想了想道:“我进你们家也有四个年头了,虽说没能为你们郭家生下一儿半女,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少宣房里尽是些狐媚子,我可没她们那等手段。”这一张嘴,就把大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了,也算小玉会先声夺人。
少宣抬头看着她笑了笑道:“你待如何?”
小玉心一横道:“我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在你身边四年,可是一点福都没享到,你郭家世代行医,经过这几代的积累,家底也不是没有,何苦要对小辈们这么苛刻?我离开郭府肯定也嫁不出去了,姨母不管我的事,我和兰香两人无以为靠,自然要多些银子傍身,你们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她这是暗示少宣,要多给她些金钱方面的补偿了。如此一来,她拿了钱带着兰香在陈府附近赁个小门户先住着,等姨母消了气,她再寻机蹭回陈府,将来有银子在手上,万事都不怕。
“你说什么?”郭母显然对她这么厚颜无耻的索要不满。
而少宣则抬头拦住母亲道:“那你说,你要多少?”他倒想看看小玉这张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话已出口,小玉也没了怯意:“这四年,一年三百两银子不为过吧,毕竟你毁了我一辈子。”
少宣气乐了:“我毁了你一辈子?”
“难道不是?”小玉阴下了眼睛。
郭母一时激愤再欲开口,见儿子以厉色阻止,便咽了咽口水将话噎回了喉咙。
少宣苦笑着对小玉道:“我手上可没这般殷实的财产,只有一个环形的蓝田脆玉,价值约五百两,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
小玉沉默了半晌儿突然轻声细语道:“妻子有所取无所归者,不可离弃;我如今也是无娘家可归,更无人依附,你觉得该当如何?”其实她心里有些打鼓,若然姨母那里以后也走不通,她岂不是成了孤女?想了想,她觉得还是暂时先留在郭府,容后再慢慢图取,但是合离的话是她提出来的,如今也不好明着反悔,所以便借索要财产为难少宣,以此各退一步,容她缓缓计较。
少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这可不是出妻,是你提出合离。”
这下小玉不作声了,郭母看看儿子,又看看小玉道:“怎么,反悔了?”之前口口声声要合离的是谁呀,如此机会,她可不容小玉反悔。
少宣合离之心坚决,也不可能让小玉反悔,小玉这辈子难有所出,又有前科让人后怕,他与她又素来不睦,他何苦要留她在自己身边恶心人呢,脑中急转了一会儿,他对小玉平静地道:“现在要么出妻,要么合离,若是合离后你无处可去,我可送你去盘溪寺带发修行,日后陈夫人若是想起你,你可再跟她回到陈府。”
言外之意,若是闹得他无奈休妻,那就别怪他不顾夫妻情分不替她安排后路。这话说完,只见小玉直直地盯着他道:“你就这么狠心?”
少宣不理她,倒是郭母嘴快:“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要合离的也是你,不走的也是你,你以为咱们郭府好欺负嘛?你自己说说看,天下哪有这般道理,若是传了出去,我郭府的脸面朝哪里放?”
小玉脸上红白一阵勉强笑道:“你们误会了,便是去了尼姑庵,也需要财物傍身……”
郭母听了一咬牙道:“少宣的不够是吧,我还有一套陪嫁的头饰,纯金打造的,簪、钗、步摇一应俱全,一并……舍了你了!”她也是早见不得小玉这个媳妇儿了,如今有机会甩掉,自然是不遗余力,小玉不走,少宣就没法再娶,儿子房中总不能一直叫几个姨娘把着吧,这还不够叫人笑话的。
小玉没有作声,她想知道郭家母子的底限在哪里。然而郭母却不容她再压榨:“这可是我的压箱货,你不要就算了,大不了撕破脸叫京城人看个笑话,到时候连累陈府没脸,你可别后悔!”
“行,东西先拿来我看看再说!”小玉知道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等着!”郭母似一刻也等不了,抬身便出去了。少宣与小玉被留在房中一句话也没有,略显尴尬。不大会儿少宣开口道:“这几日我叫人去盘溪寺打点一二,咱们趁这空档儿去官府具结手续,然后你整理下你的东西,我会派人送你过去的,陈夫人那里,我也会知会到,你只管放心。”
“嗯”,小玉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尼姑庵就尼姑庵吧,好歹省了赁房子的银钱,只要手上有钱物,好好蛰伏些日子,将来说不得会重回陈府过小姐般的日子。
她想的很美,日子会不会按她的规划一五一十地过下去,就看她的脸够不够大了。
郭母不一会儿捧了一个木匣过来,一进来就将东西往小玉面前“啪”的一放道:“瞧瞧,虽是老货色,但贵在真金足赤,若不是看在你我婆媳一场,我才不会拿出来。”
这会儿倒说上乖话了,小玉一个眼神儿都懒得给她,她凑过去打开木匣拣起一根钗看了看,心中十分满意,便轻轻又放了回去。
“怎么样?”郭母这会儿跟推销货品的老掮似的热情。
“多谢夫人割爱了”,小玉语含讽诮,一脸春风。
少宣起身拉起母亲道:“娘,事已了,咱们先回吧”,走到门口回头对小玉道,“你先收拾一下,过几天事情安排好了,我自然叫人送你过去。”
说完见小玉欲言又止,少宣苦笑了一下道:“那玉环我会叫人送来”,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玉目送两人离开,回过神来将那盛头饰的木匣拉近,竟埋头在那细细品看起来,只见她一时拿起步摇对着门口亮光仔细鉴别,一时又在匣中扒来扒去的,似乎一点也没有被离弃的烦恼。兰香默默地看着主子,心想自己再熬两年,说不定嫁人后日子就好过了呢。尼姑庵,是她呆的地方吗,她可不敢保证陈夫人会突然想起小玉然后再接她回去。
少宣动作也挺快,他送母亲亲自去了那盘溪寺一趟,寺中的莫峥师太原来也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只因夫君和儿子相继去世,娘家兄嫂又以她是不祥人拒绝接受她回娘家,所以她灰心之余便遁入了空门,其师过世后就将这盘溪寺交到她手上了,寺中连她一起八个尼姑,方圆几十亩良田并少量山地都是盘溪寺产,便是没有香火也足够她们普通生活所需了。
郭母与莫峥师太原也认得,今次来便对人家说小玉生育艰难、无心红尘,自愿到寺中带发修行,莫峥师太为人清淡寡言,听了这话便点头许了,反正寺中饮食所用无奢,各人还得种菜打杂,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没啥大关系。郭母终是没敢将小玉犯错之事如实相告,若是人家知道小玉手脚不干净曾给人下毒,那谁个还敢收留她啊!
一切谈妥,郭母便跟着儿子回去了。三日之后,小玉便带着兰香被少宣送到了盘溪寺。小玉本就没打算在这寺中长留,见到莫峥师太也不甚热情,幸而师太本来也是寡味之人,简单地交待了一番后,便让人领小玉和兰香去安置了。小玉与兰香虽有主仆之情,可是到了这寺中却不讲究这些,两人被安排进一个厢房,小玉就不大情愿了,领她来的人笑道:“巧姑若不愿跟兰香一屋,可以另选他人做伴,反正我们这里都是两人一间。”
小玉俗名卢书巧,人家叫她巧姑,她一千个不自在,可是她能如何呢。这里人人平等,总不能还叫人家喊她少夫人吧,她如今已不是了。再则一听不愿跟兰香一屋便要跟别的尼姑一屋,小玉忙道:“算了算了,还是和兰香一屋吧!”
说实在话,兰香倒是愿意跟别人一屋。
就这样,小玉和兰香开始了在盘溪寺的普通生活。
得知小玉去了盘溪寺,罗玉筝跑到卫溱这里将消息通知她。卫溱听了讶然道:“真的假的,就她居然愿意脱俗入空门?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信啊,又不是人家绑着她送去的,我可是听说了,人家还是笑眯眯地走的呢!”罗玉筝朝嘴里扔了粒山枣儿,不以为意。
“哭给自己听,笑给别人看,这就是人生。小玉这人吧,我感觉她挺执着的,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有些倔强,便是难过,肯定也不会在人前显露的,她笑着走,是给别人看的”,卫溱搞得跟自己是心理学大师似的,若有所思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什么呀,你是看她长年如一日地恨你,就说她执着吧?”罗玉筝捂着嘴乐了一声,“据我所知,她这人可不止执着这么简单。”
卫溱嘴里嚼着小枣儿,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有料,于是大感兴趣道:“哦?说来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