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上不舒坦,便想着开春身子爽利后再考察一下安王和景王,太医也说让他多事休息,勿忧思烦恼,他便日日在宫中养着,日常事务都交给安王与景王各自分担。
各王不时进宫探病侍疾,犹以安王为最。安王妃四处交游,比平日活跃了许多。京中何人不知安王妃气量狭小不容人,但如今这风头上谁还不给她面子,所以个个与之虚与委蛇,谈笑晏晏。
赵牟私下与李弘往来更密,李弘一日得了一枚千年老参,本想交给父王献给皇上,结果闲谈中与赵牟提及此事,赵牟道:“千年老参?拿来瞻仰一下,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千年的人参呢。”
李弘笑着拍了他肩一下道:“那你今儿可以好好开开眼!”于是转头对守着的小子道:“三庆,去把那根参拿来给赵七爷瞧瞧。”
“千年的老参,那得多重啊,不得二三斤呐!”赵牟等着开眼。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李弘不懂参,反正是他的人在北边来的商人手里买下的,说是那参是千年人参,他找太医瞧过了,也说是难得一见。
等三庆将那参拿来,赵牟起身去瞧,边瞧边道:“二公子,不是我泼你冷水,这参最多一斤出头,依我之见,差不多五百年上天了,绝非千年老参。”
“什么?”李弘凑了过来,“何以见得,你还懂这个?”
赵牟笑笑道:“倒也不是我懂这个,我听师父说过,这人参是百草之王,北边的人都叫它地精,这东西有灵性,还分雌雄,若是发现一株,附近必还有一株,而且是以参头的多少判断其年岁的,据说这东西一百年分一个头,您瞧这参,大大小小四五个头,可不就是顶天五百年么。”
“嘿,真的呢,你小子可真是见多识广啊!”李弘拿着那人参上看下看,再看也看不出十个头啊。
“甭瞧了,五百年也挺难得的,这东西献给皇上,正好生津安神,倒也应景”,赵牟开着玩笑。
“这都不是千年老参了,还献给皇上做甚”,李弘摇头,“岂不是被人给骗了?”
“人家骗你,你也可以骗人啊,就当是千年老参不就得了”,赵牟不以为意,“这个时候献给皇上,是人都知道别有用心喽!”
“那你倒是给出个主意,这献还是不献!”李弘也纠结起来。
赵牟想了想道:“安王最近甚是殷勤,要不将这人参做点手脚,想法子让安王得到,然后让他献给皇上……”
李弘一凛低声道:“出了事儿怎么办?皇上还没留遗旨呢。”
“啧,咱们怎么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只做点手脚,让皇上病情反复就行了……”
两个人房中商量着嫁祸他人的法子,不亦乐乎。
赵牟将参拿走,悄悄请高大夫做点手脚,高大夫弄了些女贞子什么的药捣鼓了几天,最后将参交还给赵牟。
安王妃一日设宴,席间听王夫人跟众贵妇道:“你们听说没有,兴仁堂最近得了一支千年老参,这些天好多人去瞧,那参果然大的不行,可惜没人买。”
“我也听说了,没去瞧,反正咱也不买。”
“多少银子啊,京城这么大,竟没人买?”
“哼,人家兴仁堂说了,由买主出价,他们不出价,说是什么,只有真心想买的才会买,不想买、买不起的自然也不会去问,瞧瞧,多傲气!”
“啧啧,原来如此,那可真要瞧瞧什么人买了!头回听说叫买家出价的!”
“可不是么,破天荒头一回。”
安王妃听了不免意动,后来就跟安王说了这件事,她撺掇着道:“千年老参啊,可是极为难得的,他们说兴仁堂并没有开价,只是让买主自己开价;如果买来送给父皇,可不是正好治他体虚的毛病么”,说白了拍马屁而已。
安王低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出多少银子比较合适。”
“哼,王爷亲自出面,他们敢要太高的价么?”她这是想仗势欺人了。
安王什么也没说便出去了。第二天,安王派近侍于桥以区区三千两便买下了此参,这于桥也是个人才,他对人家兴仁堂的说了:“这参这么久都没有人买去,是因为有灵性,也只有安王得了,才算是找到了主人,咱最多出三千两银子,卖是不卖啊?”言外之意,安王是真龙天子。
兴仁堂的掌柜嘴皮子都说破了,非五千两不行,于桥又说:“你自己叫买家出价,咱出了价,你又说不行,这不是糊弄人嘛!行,你说五千,咱们不买了,这京城也就这么大,咱家倒是想看看谁敢高于三千两银子买去!”
最后掌柜的好话说尽,这大冷的天儿,冷汗都抹了好几回,最后没办法,还是以于桥说的价给出了。开玩笑,这京城谁敢因为这个事儿跟安王唱对台。
双方交割之后,于桥趾高气扬地拿着参走了,掌柜的最后抹了把汗心里道:“总算是塞出去了!”
安王连夸于桥会办事儿,殊不知人家就挖好了坑等他往下跳呢。
皇上得了参自然是要用的,连吃了两天,便又开始不舒服了起来,原来都不咳的了,现下又开始咳,太医怎么调理都不行,于是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千年老参有问题了,让太医来瞧,也实在瞧不出什么问题,皇上越发怀疑这是一场阴谋了,要是这么容易看出来,那也太小儿科了不是?
要说安王暗害自己,那也说不通,待他停用这参,果然便不再咳了,一日他对老凡子道:“你说安王献这参是不是有问题?”
老凡子想了想道:“不能吧,要是有问题,他也不能献来孝敬皇上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表现不俗,我这心里怎么想,他定然也是知道的”,皇上顿了顿,人年纪大了后,疑心更重,“安王他没必要害朕呀!”
“皇上您是不是多心了,安王纯孝,这千年老参想着法子弄了来孝敬您,哪有什么害您之心”,老凡子也帮安王说话,五百两银子也不能白得啊。
皇上看了他一眼,故意道:“安王每每侍疾,景王却不见踪影,是不是一直忙于公务,抽身不得?”
“安王公务也多,谁若想来,自会想法子前来……”老凡子自以为说的话天衣无缝,可是皇上已然心中有了定论。
安王送来的所谓千年老参只怕就是为了让自己病势加重的吧,然后安王再假意行孝,日日待疾,以期谋得自己的好感,然后将储位传于他?皇上夜间难以入眠,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老凡子在他身边多少年了,那老家伙屁股一翘皇上就知道他要拉什么颜色的屎,安王肯定在老凡子那儿动了手脚!这人参肯定也有问题!
偏安王妃也不安分,她跑去皇后那儿说为了买到那只千年老参花了八千两银子,差点把府里都给掏空什么的,皇后自然不信安王府就这么点儿家底,她笑眯眯地道:“种瓜得瓜,谨儿脸上好些了没有?”
提及儿子脸上的伤,安王妃义愤地道:“母后您是不知道,那安宫牛黄丸不是说是神药么,臣妾让谨儿用了一些,结果什么用都没有,还贡药呢!简直是有名无实!”若非她受人误导,也不能叫儿子吃这个药治破相啊。
皇后直觉得安王妃是脑子有问题,要不就是得瑟过了头儿,这安宫牛黄丸明明是治脑子的药,说是发烧也能治,可就是没听说过能治破相。况且这药是皇后亲孙儿小公爷与人合伙做的药,也是经太医临床验证过的,安王妃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此评头品足,说是哄人的药丸儿?
“亭儿说这药在市面上卖的可好了,还说他今年挣了不少银子”,皇后提醒安王妃这是小公爷的生意。
“母后啊,景亭就是个小孩子,就凭着他的身份,外边儿还不知道多少人往他身边凑呢,这药丸子是不是有用,用过的人才知道,可不就是没用吗;那个叫卫溱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她在皇兴寺卖俏,害得彪儿莫名其妙没了,有机会还得要她好看!”
皇后暗皱了皱眉头道:“听亭儿说那卫家大小姐可是个好的……”
“什么好的呀!长得跟个狐媚子似的,说不准就是想勾引景亭呢;景亭一个小孩子哪懂这么些,他跟这个卫溱一起做这骗人的药丸子,可不是给人家利用了吗,要是这药丸子生意,卫溱不搭上景亭,能成贡药?”安王妃说的口沫直飞,忘了皇后虽然脾气好,但她也不是个木头。
“照你这么多,太医都被骗了?”皇后心中十分不喜。
“哼,那可难说了,这药丸子宫里谁用了?还不就是骗骗民间的无知妇儒!就这么个贡药的名号就够它赚翻了!”安王妃果真是比谁都懂的多啊!为了踩卫溱这么个旧仇家,她不惜把小公爷也带着踩几脚。
以她这说法,小公爷就是个没脑子的,被人家卫溱哄的团团转?据皇后所知,是这个卫溱提供的药方,人家只占了三成,而小公爷则出首期的成本银子,所以占了四成,这怎么看怎么公平无欺,怎么到了安王妃嘴里,却是小公爷有头无脑给人哄骗了呢?
真真是要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