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魏氏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外面阴冷又下了细细小雨的天,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今天这样湿冷的天气里,那些奴才更是拼死的折腾她吧。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她才有可能出现在前院,做一些雨中打扫的活。
她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了,所有的衣服都是宫中下人能穿的底线,有着许多不明显的补丁,布料也不好,更是旧得洗了变了颜色。
但她还是在其中找了一件最厚实,最干净,补丁最少,最周全的衣服出来穿上。然后仔细地梳了头,没有头油,就用水细细的将发角发丝都压实了,让自己看起来干净整洁。对着地上的水看了看,总是可以见人的。
她伸出手去准备拿扫帚,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手,它们早就已经失去了往年的白皙柔嫩,粗糙难看,还有许多伤口,看起来狰狞可怖。她一瞬间心慌,想去找一件袖子长些的衣裳好遮住这双手,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这是来叫她出去打扫的奴才。
她没有时间再耽搁,只能就这么出了门。
果然,这两个老奴才一来就冷嘲热讽耀武扬威,其中一个看她今天打扮了一番,还手贱地在她身上掐了一把。
魏氏怒火中烧,却无奈地只能忍受!顺便摆出笑脸来讨他们的好,现在的自己,没有抵挡的权利和资格。
她虽然受尽了折磨,但眉眼间依然可以看见当年的丽色,两个奴才都有些心动。他们是没那功能,但玩一玩还是可以的!尤其这个女人又不能说话,上头又讨厌她,更是让他们欺凌的好对象!甚至还特意把她一个人丢到这偏僻到快要找不到的小破屋子里一个人住,实在是与人方便呀!事实上他们也不是第一回了,所以驾轻就熟地告诉她,今天晚上洗干净等着。
魏氏恨得咬断牙,却仍然只能笑着,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去死了。
想到儿子,魏氏又涌上了一股劲,拎着扫帚,来到院子里,开始打扫落叶清理水渠。
她刚刚开始打扫的时候,宫里就已经开始有了其他的动静,奴才们起来打扫,下人们准备主子早起的用具,忙忙碌碌,却安静无声。她低着头蹲在雨里,伸出手去抓走一把枯叶,眼睛时不时向门外看去。
院子很大,她一个人要扫上很久,倒也没有人来催。她一个人就这么慢慢地打扫,想着要怎么逃过今天晚上的折磨,如果不是她接触不到利器,她绝不让那两个该死的肮脏奴才好过!她是什么身份,也是他们可以污辱的吗?
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做着活,等到雨水滴进眼睛的时候,她抬手擦擦眼睛才注意到有人过来了。她吓了一跳,左右不知道要站到哪里去,仔细看看来人,咬了咬牙,一边捡着叶子一边往路中间靠。
来人是一个□的孩子,白净单薄,看起来不甚健康。但周围的奴才照顾得很好,除了脚,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弄湿了。但魏氏还是心痛得直抽抽!这样的雨天,他身子不好,怎么能不好好歇着,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课业虽然重要,但他病刚好,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魏氏心疼得直想冲过去抱着他大哭一场,但到底是想起来了如今的身份,虽不敢过去,却也不舍得离开,就干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跪了下来。
永琰看了眼那个奴才,发现又是这个女人。他因为年纪尚小,身体又不好,所以被特许与母亲同住后宫,而不是去阿哥所。他每天去上书房读书之前都会先到慈宁宫来请安,顺便与十三哥一同前去。宫中大的哥哥已经全部搬了出去,除了继位的十二哥,只有十三哥在百般撒娇耍赖之下能留在后宫与太后同住。
皇额娘并不是特别喜欢他,但十三哥对他不错,宫中也只有他们两个还在读书,所以他对十三哥十分依赖,额娘也是不反对,所以他每天定要来慈宁宫里找十三哥的。
不过他记得,每次的雨天,他都能在慈宁宫里看到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奇怪,她每次都跪在自己的面前,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这让永琰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这个女人不应该躲起来退让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可看着她被淋得全身湿透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就任她跪着算了。
不过,他仍然记得,偶尔几次看到她的眼睛时的震撼。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温柔多情,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尤其是与自己对上的时候,那眼中的光芒几乎将他刺伤!那种惊喜又痛苦,关怀又担忧的模样,总是让他难以忘怀。
他曾就这个奴才问过身边的人和十三哥,身边的奴才都说她是一个犯过罪的奴才,皇额娘就罚她在宫中做下人的活计。三哥却只是拍着他的脑袋说那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曾经做过大逆不道的事,让自己离他远点。
他一向听十三哥的话,自然是再也没有与她对视过。
所以这次,他也没有理会她,大步往前,走进了宫中。
魏氏看着他没有什么不好的模样,心满意足。虽然不可能天天看见,但每次见到他安好,她就能放松下来并生出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想到一会之后他还会出来,她立刻更加放慢做活的速度,但为了防止被十三阿哥注意到,还是去了比较偏的位置。
十三阿哥永璟很快就带着永琰走了出来,永琰满眼都是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跟在他的身后兴奋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永璟长的与皇后更像一些,皇后是当年的满洲第一美人,他的长相自然也是极好。但比起皇后总有些小家子气的感觉,他爽朗明亮,明明才十二岁,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对永琰并不是特别体贴,至少他的速度如果能更慢一些,永琰就不会那么辛苦。但他走路向来横冲直撞,就连太后也管不住他。于是包括永琰在内,大小奴才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看得魏氏格外心疼。
她真的很想过去拉住永璟,让他慢些走,不要害永琰那么累,但她不敢。永璟外表活泼任性,实则心思细腻手段狠辣,明明太后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在自己曾经想要靠近永琰时冷冷的将自己教训了一顿,让她从此害怕与他对上。只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走远。
她知道,接下来就轮到新皇后宫的嫔妃们来给太后请安了,她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于是立刻干完了手上的活,回到后院,开始倒马桶。
每每做这份活的时候,魏氏总是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诅咒着!她诅咒着一切!诅咒太后,诅咒皇上,甚至就连在圆明圆里休养一直没有回宫的太上皇都是她诅咒的对象!
曾经的一切就像是过眼云烟,富丽堂皇的宫殿,美丽精致的衣裳,漂亮璀璨的首饰,听话忠诚的奴才,可爱乖巧的孩子,温柔体贴的皇上,一切一切,每每想起,都会让她的脸如恶鬼一般的扭曲起来!
她是害过人,是对不起皇上,是做了许多错事,可她知道,永琪根本没胆子谋逆!小燕子那个蠢货也不可能是来刺杀皇上的!一切都是借口!是将她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的借口!只是因为她不讨那个该死的奴才的欢心,所以她就被打落到如今的地步!
就连她唯一的希望,那个孩子,他都狠心将他夺走了!至今,他还不知道他最喜欢的额娘不是他的亲母!
眼泪滑下来,她不敢用手,只能歪头在肩膀上随便抹一下。咬着牙继续。
这时,听到有奴才开始低声传消息,太上皇回宫了!
太上皇!他回来了?
魏氏刚刚愣了一下,一个低级管事就过来将她叫走,拿一块抹布,让她让雨后潮湿的台阶全部擦干!
她只能接下来,走到前面一点一点细心地擦起来。
在她干完活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报太上皇到。
她站在角落里偷眼看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牵着一个人手,慢慢走了过来。他对他温柔地笑,听他很开心地说着什么,满眼的疼爱与宠溺。
而他牵着的那个人,仿佛不会变老一般,仍然是那个模样,眼角甚至都没有一丝纹路,甚至比起以前,看起来更亮眼了。那种被爱呵护,被自由自在的生活熏陶的悠然模样,实在是刺眼至极!
站在门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事实上他的衣服很好,而且绝对不是一个奴才配穿的好料子,甚至是魏氏,也没有在宫里见过那么柔软漂亮的布料。她看到太上皇停下来帮他理了理衣领,还好笑地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他并没有害羞闪躲,而是开心地笑着,满眼刺人的幸福。
她还看到,他们身后的李玉手上抱着一个小包裹,非常小心地抱在怀里,小心地呵护着,不让雨后的凉风吹到一丝一毫。
魏氏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孩子!他们怎么会有一个孩子?难道是太上皇的?
太上皇虽然已经四十多,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仍然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之前说他身体不好脑子中长了个东西会威胁到性命什么的,魏氏是不信的。重病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气色!再看吴书来的脖子上的痕迹,怎么可能是一个重病的人弄出来的?可这两人关系如此之好,太上皇还会有孩子?
他们一行走进了慈宁宫,没多久魏氏听到了消息,吴书来捡到了一个孩子,听说吴总管很喜欢,太上皇仍然是万事顺着他的,就打算养着了。
魏氏听得暗恨!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们打算养在身边,而自己的永琰,却送给了那个面慈心狠的女人当儿子,至今仍然不明就里,认贼作父!只是想到永琰,她就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可即使眼泪滚滚而下,也不能说出一字半语来!
接过宫女扔过来让她绑补的衣裳,她缩着肩膀坐在一处能照到一些阳光的地方,埋头做针线。她因为熬得厉害,眼睛其实没那么好了,做起针线来,已经非常辛苦。可她所有的活计中,针线算是非常舒服的了。
做了一阵,她抬头看了看天,雨后的云飘在蔚蓝的天空上,那么有洁净。恍惚中,她还记得,她怀着孩子的时候,两个女儿在花园里玩闹,她挺着肚子靠在温暖的椅子上,抬起头,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天空。
“作死呀!又在偷懒!还不快把这些活都做完!过会去搬柴,再把所有的屋子打干净!后院还有一堆脏衣裳要洗,那儿,那儿,还有那儿也要全部用布擦干净!敢偷懒,我就打断你的腿!”一个剽悍的中年嬷嬷叉着腰怒吼着,魏氏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因为她在这个宫里,是唯一没有拒绝权力的奴才,再多的活,也要承担下来。
深夜,好不容易干完一天的活,她只敢用凉水将自己擦洗一下,然后蹒跚地回到自己住的那个偏僻漆黑的小柴房里。
然后,门被推开,两个一脸□的奴才走了进来!她不敢挣扎怕换来毒打,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的衣裳撕开,揉捏自己的身子,用肮脏的舌头和那恶心的东西触碰自己的身子,她流着泪忍不住推搡着,却只换来狠狠的几巴掌和痛骂!
过子几天,那两个太监被人发现淹死在井里,到底是怎么死的,却没有人知道。
太后知道了,冷笑了两声,摆摆手说:“死就死了,那两个东西也该死的狠。不过她倒是挺能耐的嘛。这样,说也手脚不干净,打她四十棍子好了。”
四十棍子下去,她半死不活的趴在草堆上,伤口上被洒了草木灰。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神智已经不清楚了,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她并不害怕,却不舍得永琰,可再一想,又觉得不用自己担心,皇上和永璟还是厚道的,舒太妃也靠着永琰养老呢。这么想着,虽然心苦,却也能放下了。
可第二天,她被一脚踹醒,“懒货!死贱人,还躺着装什么柔弱,还不给老娘去干活!”
原来没有死,原来她还要继续这样的日子,原来她连死,都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买了两条鱼,泰国斗鱼,很漂亮,尾巴很大的那种。一条红的一条蓝的。
结果,这两个家伙打了一天。
昨天,蓝鱼把红鱼啃得尾巴断了一半!今天,红鱼追着蓝鱼咬了一天!
昨天那么漂漂亮亮买回来的鱼,今天变得坑坑洼洼的!不好看了!气死我了!我从来不知道鱼竟然也是这么好斗的!难道这就是它叫斗鱼的缘故吗?他娘的要不要这么坑?你是鱼呀!啃什么同类呀!相煎何太急呀!
也不知道尾巴能不能找好,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