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大了,可是,他却已经不在……
吉时的鞭炮锣鼓声打断女孩神游的思绪。
正门外,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回转马头,张弓射箭,不偏不倚地正中花轿。
眠玥远远地站在人群后头,看喜娘掀起门帘,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人搀扶着下轿,在司礼的唱诺中,跨过火盆、跨过大门……
一路都是热闹的恭贺声,一路都是鲜艳的大红喜字。
相知相守,百年好合。明明是世人唾手可得的幸福,明明只要上前一步,她就可以拥有。
但偏偏,这一步,她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
眠玥看了许久,直到并不尖利的指甲没入掌心,有血色的液体徐徐滴落。
心若刀绞,掌心的那点疼痛,反而微不足道。
娘亲已经端坐高堂,正笑吟吟地喝着新人敬献的茶。
众人济济一堂,不论这高兴是否出自真心,大伙都尽皆挂着喜庆的笑容。
只有她,独自呆立在喧声笑语里,于春意融融中砌起一道寒冰铸就的高墙。
冻彻心扉的当儿,有人伸出温暖的手掌,轻柔却坚定地扳开她攒紧的手指。
而后,十指交握,传递着热量的同时,也将她一步步牵出这个喧闹的世界。
隔着泪眼看去,那人的背影,不是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兰泽,又会是谁?
靖远侯世子本不在相邀的宾客之列,此时他突然现身,穿的还是大乘军队卒长的制服。
兰泽来的悄无声息,他将眠玥牵走,却落在了某些人眼里。
那些不认识他的宾客,都以为少年只是参将大人军中的同袍,前来殷府喝杯喜酒。
却不知,他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下,带走殷家那位不受重视的嫡女。
而少部分识得兰泽的人,则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要知道,这位小世子虽无显赫的官职在身,却是连熹皇陛下都会言听计从的人物!
这丫头何德何能,竟可以得他青睐!
然而,这毕竟是段小插曲,堂上的一对新人,才是今日的主角。人们疑惑归疑惑,却都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喜庆的场面中。
浑然不知自己成为焦点的兰泽,正一手牵着女孩,往不熟悉的内院行去。
他从未进过殷府,好在今日的丫鬟仆役众多,倒也一路询问着将人带进眠玥暂居的小院。
他并不避嫌地进到里间,摘下女孩蒙头的面纱后,不意外地看到那张泪眼婆娑的脸。
“你以前问我,什么时候见你哭过。”兰泽怜惜地拭擦着女孩的掉落的眼泪,口中叹道:“这都是第二回见你哭鼻子啦!”
说着,他又斟上杯茶递给眠玥:“殷大哥成亲,这样喜庆的事,你独自站在那哭,给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你恋兄呢。”
明明是打趣的话,他却说得一本正经,此时更皱起好看的轩眉,苦声道:“到时候,新嫂子可少不得给你排头吃!”
这一番抽科打诨,倒引得女孩破涕为笑。
“胡说,有谁敢给我排头吃!”眠玥吸着鼻子,拿手指去戳他。
“是是是!你是殷大女侠,天王老子也不敢惹你。”顺着女孩的话,兰泽便躲便夸张地低呼。
随即,他又敛起笑容,换成一副认真的表情:“你莫急,我也不急,多久我都等你。”
等到你点头为止,就算不点头,我也会一直等下去。
她的心思,他懂。自己的心思,就算被无视,也要说与她听。
有了兰泽作伴,眠玥心头那点孤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到晚间,甚至还能参与到闹洞房的队伍里。
也是如此,眠玥才首次见到自己的这位新嫂嫂。
往日的惠敏县主、如今的参将夫人祁池杏,生得面若银盘,端庄秀丽。
这对新婚夫妇虽也是初次相见,眼瞧着哥哥对新嫂嫂诸般回护和怜爱,而祁县主看哥哥的眼神,也是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就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十分满意。
在张灯结彩的欢庆声中,眠玥含着笑意退出新人的院落。
回房的路上,她抬起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悬于夜幕中。早开的春花业已吐蕊,空气中荡漾着如兰似麝的阵阵香气。
幸福存在的方式不同,每个人对幸福的感知也不同。对很多人而言,幸福就是白首不离。
可在眠玥看来,她的回忆,就是她的幸福。
一觉醒来,眠玥正打算告辞回碧落苑,却看到她大哥殷眠同正携了新夫人匆匆往这小院中来。
“大哥大嫂不去给长辈们奉茶,到玥儿的院子里来干嘛?”她有些疑惑地问。
殷眠同每次在主宅见到妹妹,她都是一副白纱覆面的模样,他知这个妹子的戒心很重,也不在池杏面前揭穿。
“刚奉完茶过来。”他边说边拎出一只缀着夜明珠的楠木方盒。
这盒子眠玥清楚得很,正是她送给大哥大嫂的新婚贺礼。
见到大哥这番举动,眠玥反而疑惑更甚,难道是礼物有问题?
“玥儿,你送的礼物过于贵重,哥哥不能收下。”殷眠同正色道,随即,他打开盒子,露出里头耀眼的东西。
原来他二人匆匆而来,竟是为着这个原因。
盒子里是一件金蚕丝织就的软甲,金蚕乃大乘至宝,以其稀少珍贵而著称。
而即使是全大乘的金蚕加起来,也估计要等二十年,才能吐出足够的丝来织成这样一幅软甲。
传说中,金蚕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天下间只得两件,一件在大乘的皇宫大内,一件则在天一堡。
除此以外,盒子里尚整齐地码放着十二颗拳头大小的东珠,每一颗皆是色泽上乘、浑圆饱满、价值万金。
任祁湘池出身国公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也从未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名贵的东珠。
这礼物,在两人看来,实在贵重了些。
“玥儿送出去的礼物,就决计是不会收回的。”眠玥慢条斯理地盖上木盒,将其递还给兄嫂。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哥哥只管放心,这些东西来路很正。金蚕软甲不只皇宫和天一堡才有,不会有人因此来找你麻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眠同喃喃地看着推到面前的盒子,只觉这个妹妹的经历,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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